第3章(1 / 2)

紫阳 风御九秋 2780 字 7天前

“扶我起来。”莫问勉强开口,他此时无力抬头,无法观察周围的情况。

“少爷,箭还在身上,躺着别动。”小五的喘息极为粗重,很显然他也筋疲力尽,只是在咬牙撑着。

莫问闻言没有再开口,而是试探着抬起左手抓向胸前的羽箭,悲愤之下并未多想,抓住羽箭之后甩手将其拔了出来。

小五一直在勉力的拖着莫问挪向河对岸,并没有注意到莫问的举动。

莫家是开药铺的,莫问自然懂得医术,拔掉羽箭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发现呼吸顺畅,呼吸没有阻碍就表示伤不致命。

之后莫问尝试着活动手脚,一试之下发现两只手臂还能动弹,但两条腿则不听使唤。

“小五,我的腿没有知觉了。”莫问大口喘着气。

小五回头发现莫问已经自己拔出了羽箭,急忙低头检查他的伤势,确定他不会因伤丢掉性命才微微放心。

“少爷,我扶你走。”小五蹲身搀起了莫问,二人的衣服此时已经冻硬,天气寒冷必须设法取暖,不然一定会被冻死。

莫问被小五搀扶起来之后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嚎啕痛哭,母亲的尸身还匍在冰面上,河对岸的杀戮还在持续,而林若尘和那几个丫鬟乘坐的马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少爷,咱先找个避风的地方落脚,天黑之后我回来把夫人背出来。”小五哭着迈步前行。

莫问闻言挥泪转身,他很清楚哭是没有用的,必须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有可能伸冤报仇,只有活下来才能寻找妻子。

一开始莫问几乎寸步难行,走过几步之后双腿逐渐恢复了知觉,数十步之后就能在小五的搀扶下缓慢行走,不过肢体复苏之后伤口开始大量流血,三里过后再次晕倒。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睁开眼睛之后莫问发现自己躺在一栋破旧的土房里,身上的衣服已经干透,身下铺着茅草,屋子正中是一处还在燃烧的火堆,小五并不在屋里。

莫问醒来之后再度哽咽,他并没有对自己幸免于难感到庆幸,他难以接受家破人亡的巨大变故,昨晚一家人还聚在一起商议婚事细节,一个对时之后竟然成了这般光景。

当小五背回莫夫人的尸身时,莫问的哽咽立刻变成了嚎啕,他硬撑着起身将草铺让给了自己的母亲,跪倒在地抚尸哀哭,小五的遭遇与莫问别无二致,莫问哭的时候小五也在哭,莫夫人现在还躺在这里,而自己的亲娘现在还躺在冰冷的河底。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总要面对,哭只能宣泄情感并不能解决问题,最终还是莫问率先恢复了些许方寸,出言劝住了悲不自胜的小五。

“少爷,咱们以后怎么办哪?”小五抬袖擦泪。

莫问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此时不管是官宦人家还是贫民百姓都是先成亲后分家。成亲之前儿子全听父母的,成亲之后到分家的这段时间长辈才会让儿子尝试着拿主意,什么时候儿子能够独当一面父母才会跟他分家。而他成亲之前只做两件事情,一是读书博取功名,二是学医不忘本分,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操心,以至于此时拿不出丝毫的主意。

“你说咱们该怎么办?”莫问斜靠在草铺边缘,前胸的箭伤令他不敢正坐。

“不知道,我听你的。”小五为火堆添着木柴,土屋无门,并不暖和。

“咱们这是在哪儿?”莫问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主意。

“离河边不远的村子,这个村子没有人,可能害怕胡人会打过来都搬到南面去了。”小五无精打采的坐在火堆旁。

“我来看守火堆,你睡会儿吧。”莫问说道。

“我看着就行,这事儿该我干。”小五连连摇头。

“我要为母亲守灵。”莫问再度哽咽。

“我也守。”小五强忍着没有再哭。

二人一直在推让,不过莫问有伤在身,最终先行昏睡。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小五又没在屋里,莫问看着躺在草铺上的母亲,再度跪地痛哭,他在深深的自责,父母新亡,自己竟然没能彻夜守灵,此为不孝。

他先前流血过多,加之连番痛哭流泪,此时感到非常口渴,小五临走之前用破瓷瓮烧开的雪水就在旁边,但他并没有拿过来解渴。

辰时,小五回来了,带回了药草和食物。

“你回去了?”莫问惊讶的看着存放药草的木匣,那是他们莫家药铺的匣子。

“你得敷药,咱们也得吃东西。”小五用药臼捣着草药。

“胡人有没有发现你?”莫问不满的说道,小五此举太过危险。

“他们都走了,可能昨晚就走了。”小五腾出手来拿碗喝水。

“城里还有活人吗?”莫问追问。

“没见着。”小五摇头说道。

“小五,咱们回家吧。”莫问出言提议,不知为什么他内心强烈的想要回去。

“我也想回去,可是……”小五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

“我听说胡人从来不走回头路,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莫问说道,胡人所到之处犹如群狼过境,什么都不会留下,没什么可抢的他们自然不会再来。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现在城里城外到处都是死人,我怕吓着你。”小五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不妨事,况且这里什么都没有,咱们只有回去才有活路。”莫问做出了决定。

小五见莫问坚持要回去,也只得同意,敷药过后,莫问拄着树枝,小五背着莫夫人的尸身,主仆二人踏冰过河。

昨日莫家众人最先得到消息尚且被胡人赶上,其他人自然没有能逃脱的,河岸到城门这十几里到处都是死人,完整的尸首很少,大多身首异处,肚破肠流,以老人孩子和男人居多,少见年轻女子的尸首。

小五先前回来过,心里有所准备,莫问何曾见过这种惨景,这些人中有很多他是认识的,每当遇到熟人的尸首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哆嗦。

等走到城里的时候莫问已经麻木了,不再感到害怕,回返途中他一直低头找寻车辙,昨日逃难时只有他一家来得及套车,其他乡民都是步行。雪地里有一道碾压着被鲜血染红积雪的车辙,这表示这辆车就是昨天带走林若尘的那一辆,可惜的是进城之后车辙被杂乱的脚印给踏乱了,无法再行寻找。

带伤走了将近二十里,莫问已然筋疲力尽,小五背负着尸身也极为劳累,进城之后二人并没有左顾右盼,而是径直回返莫家药铺。

临走时大门是敞开的,正因为大门敞开着,胡人才没有入内搜找细软,房子还保持着众人昨日离开时的样子。

迈入门槛的瞬间莫问再度落泪,家是亲人居住的房子,没有了亲人,这栋房子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但是人已经没了,只有这栋亲人曾经住过的房子能带给他些许慰藉和安定,所以这里还是家,家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