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悔,如果同样的情况发生在你身上,晓梦一定会走开,她甚至不会帮你打个电话求助。不是每个人都与你一样,你若是继续用自己的想法去度量别人的想法,只能不断地失望,不断地受到伤害。我是可以救你,可是一辈子那么长,万一有一次我没能救你呢?”
有的时候彻底摧毁一个人,只需要一次就足够了,这种事情沈雪堂见得太多,他的亲生母亲不就是这样被摧毁的么?
沈雪堂盯着莫悔,只见她低着头,脑袋恨不得垂到胸口,两只手紧紧抓着沙发,用力得指节都苍白了。
他知道,她在生气。
其实莫悔的愤怒并不是因为沈雪堂说晓梦不好,或是说自己不对,因为她自己也知道,沈雪堂说得没有错。
她也不清楚自己的愤怒是从何而来的,所以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莫悔想,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傻瓜吧,别人随意的一句好听的话,顺手施与的一个小恩惠竟然就可以让她奋不顾身。
在所有人眼里她都是个笑话,是个笨蛋,是个彻头彻尾的傻x!
莫悔知道,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认为了,明里暗里,她被人说过很多次。
她到现在还记得,八岁的时候,她躲在门后听见了程奕扬的妈妈跟几个上流名媛们在客厅里议论自己。
“莫悔那丫头跟她妈妈一样的傻,还真以为我有多喜欢她,恐怕我给她吃几颗甜果,她就能把我当亲妈了吧。”
“是了,我跟你说,这种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没爹没妈的,说白了就是一条小野狗,给跟骨头就能当你是主人!说难听点,就是天生的贱骨头!”
那几个平时对她和颜悦色的阿姨们,却用让她从未听过的刻薄话语在背后羞辱着她。八岁的莫悔,仿佛被人放在烧烤架上炙烤,只觉得脚下的地板烫得要命,她根本就站不住……
还记得那一天她几乎是逃着回到房间的……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莫悔再也不敢把程家当做自己的家,因为她知道,自己在程家人眼里,只是一条小野狗而已。
“生气了?”
沈雪堂察觉了莫悔的不对劲,想自己的话是不是说重了,他倒是也不想因为几句教训弄得莫悔跟他疏远了。
只是那时候见到莫悔护着晓梦,慷慨就义一般地对着暴怒的李彪时,沈雪堂气得差一点忍不住出手。
不仅仅是李彪,还有那个可怜兮兮的晓梦。
他们是什么东西?竟让莫悔去拼命!
晓梦这个女孩沈雪堂其实见过几次,无论是她有心的还是无心的,基本他去会馆的时候,她总要想着办法出现在他面前。
本来沈雪堂是不记得的,因为做这种事的女孩子也不少,只是今天莫悔的事情,倒是让他想起来了。
晓梦虽然有几分漂亮却不太安分,心思也复杂。
像她这样的女孩儿在金银城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有些可怜的身世,又有点不服输的要强跟绝强,可沈雪堂并没有那个闲工夫去欣赏她们,更没有心情在乎她们的生死存亡。
但是莫悔却是他在乎的。
沈雪堂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他眼里的众生本就不是平等的,他不爱这个世界,他只在乎他所在乎的,在他眼里,这样的女人不值得让由他保护着的莫悔受伤。
可是现在看到莫悔颤抖得几乎要哭的样子,沈雪堂又有些不忍心,同时,又忍不住对那两个人感到更加的不耐烦了。
沈雪堂无奈地皱了皱眉,走过去坐到莫悔的身边,轻轻按住她因为太用力而有些颤抖的手,然后掰开她抓着沙发的指头。
他是不心疼沙发的,只是捏得这么紧,两只手几乎用力得颤抖了,他都为她觉得难受。
沈雪堂难得真心实意地温和了语气,安慰着莫悔道:“好了,我不说你就是了,这件事情你也不用再管了,谁都不会找你的麻烦。我有另外一件事情要跟你说。”
正想说话的沈雪堂,却忽然感到自己握着的那只小手猛地从他手里抽了出去,紧接着,就见到莫悔猛地站了起来,一副炸了毛的猫的样子。
“谁没有私心?既然都是私心又有什么高低之分?你就没有私心么?好像你们谁有多高尚似的!谁是真的在乎我似的!”
莫悔的身子直抖,眼里噙着泪水,憋红了脸愤怒地盯着沈雪堂,却是没有真的哭出来。
沈雪堂没有想到会被这样质问,一瞬间竟然被问得愣住。
是,谁没有私心,就连他对莫悔的关心,也是有私心的。
履行自己许下的承诺这件事情本来就是私心,既然都是自我满足,也的确算不得多高尚。
只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而这好与自己的欲求毫无关系时,恐怕才能算是高尚。
不过,沈雪堂从没有想要做一个高尚的人。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气得跳脚的莫悔,笑眯眯地看着她冲着自己噼里啪啦地发火,竟然觉得她这个样子,其实挺有意思的。
“我不再乎晓梦是怎么想的,也不在乎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就是好,我只知道谁对我好了,我就要记着,就要想着法的还给人家!因为我不想欠任何人的,因为我那个时候转身离开了,我于心有愧!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想不出你们那么多玲珑曲折的心思!当一辈子傻瓜也犯不着你们痛心疾首,我都不在乎,你们着什么急?”
被当傻瓜关他们什么事情!
既然谁都不曾发自内心的关心她,既然谁都不会真的爱她,那么就不要勇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教训她。
她愿意抱着虚幻的希望,愿意相信搞不好有人会真的用心对待她,即便以后会失望又怎么样?反正她早就习惯了,那就让她在此刻,拥有一点点幸福的错觉,难道这样也不可以么?
莫悔知道自己口不择言,可是一生气也顾不了那么多,她转身就往外走,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她觉得委屈,委屈的是这个世界与她理解的不一样,也与妈妈告诉过她的不一样。
妈妈告诉她,说要用最温柔也最绝强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要相信爱,相信美好,相信幸福。
妈妈说不用害怕被欺骗,不用害怕受伤害,生活总会偿还你。
可是莫悔固执地这么认为了之后,却只是在反反复复地受到伤害而已。
也许正是因为她知道沈雪堂说的是对的,他说的才是正确的生存方式,或者说,至少是更轻松地活着的生存方式,所以她才这么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