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满面通红的慕容灰,雁游心头异样感越来越深。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没由来地害怕,似乎在隐隐担心慕容灰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脱口而出:“一辈子的朋友吗?肯定会。我先看看礼物是什么。”
说出朋友二字,他无端有些许失落,更多的却是安心:除了朋友,他们还能是什么关系?
说话间,他已解开缎带将盒盖揭起。
只见底座上托着一只大大的玻璃瓶,里面有一艘精美的手工船。船身竟然是华夏样式,龙首黄帆,桅杆纵连。甲板上还有几个头戴翅叶帽、身穿官服的小人偶,五官皆备,表情栩栩如生。其中一位站在最前面、看似品级最高之人,手里还拿着一卷龙纹轴卷。
“这是你做的吗?这些人偶是明朝官员装扮,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雁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没有注意到慕容灰表情呆愣。见那卷轴上还有字迹,又问道:“这是圣旨吧,上面写了什么?为什么用英文写?”
“不是英文,是拉丁文……这是我听了郑和下西洋的故事后做的宝船。用拉丁是因为我那时还不会写汉字,我……”慕容灰期期艾艾地问道:“小雁,你懂得它的意思吧?”
雁游摇了摇头:“我没有学过拉丁文。”事实上,他的英语也是一塌糊涂,哪怕有原主的记忆也没用。
“…………”
慕容灰突然很想回到过去,狠揍十五岁的自己一顿:都决定把造好的定情信物藏在床底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用拉丁文书写?老爸是看不懂拉丁文没错,但他可以查字典或者问小叔啊!
可是话说回来,当年的他哪里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会远在祖国、不像自己一样学过拉丁文?
“很重要吗?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雁游觉得它有点像英文里茶的拼写,不知是否同一个词意。
慕容灰揉了揉脸,决定改日再战。打不开的锁已经预兆了一切,他早该明白:“也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去学校吧。”
密室设计成至少需要两个人才能往外搬运东西,十分麻烦。好在慕容灰早准备了布绳,可以把东西捆在背后。
他原本以为,小雁会选择亲自将玉雕壁画背出去,毕竟那是他最喜欢的古物。却没想到,小雁直接拿起了手工船。盖好盒子试探着摇了一摇,还向他确认道:“轻微的震荡没关系吧?”
“没关系,我都用胶水固定好了。”
见他更看重自己送的东西,慕容灰心情立马好转不少。他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乐天性格,而且刚才只是表白未遂,不是表白失败,还有机会。
锁好密室,两人离开老宅,先把东西送回了家,才转去学校。
怕遇到围堵的记者,雁游特地让慕容灰从后门入校。没想到刚到考古系办公楼下,才跳下摩托车就被人拦住了。
那是位生面孔的中年人,雁游还以为记者追到了这里,直到对方绕过他将慕容灰拉到一边,才悟到这多半是暗中帮忙调查的慕容家故人。
怕他们有什么隐密要谈,雁游特地向外挪开了几步。正在解头盔,忽然觉得有谁在注视自己,抬眼望去,正好迎上一名银发瘦小的老人投来的视线。
老者一身学者风范,手握着拐杖,正翻看一份文件。见雁游注意到自己,还含笑点头致意。
学校里这样的老人有不少,大概是哪位退休教授吧。雁游想着,移开了视线。
这时,慕容灰突然扣住他的肩膀,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小雁,出大事了!钟归死了!”
死了?!
雁游一惊:“怎么会!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慕容灰还没说什么,那陌生男子便不安地解释道:“都怪我,昨晚办公楼里没人,我怕被发现就没上楼,在对面盯着。后来见他开了灯,还以为他要在办公室待一宿,就去旁边买了点吃的,回来后也没发现异样。结果第二天他的员工来上班,上去没多久就尖叫着跑了出来。我才知道,他竟然已经死了……”
事已至此,责备也无济于事,慕容灰只叹了一声,问道:“警方怎么说?”
“我偷听到警察的谈话,说有可能是畏罪自杀。”
“自杀?”
一旁雁游听到这个判断,顿时皱起了眉头。虽然没与钟归接触过,但听慕容灰转述昨天的情形,他大概能猜出那人的性格:平日里自大狂妄,但真正遇到大事时却是胆小如鼠,根本沉不住气。但这种人一般都很惜命,不到走投无路,又怎么会自杀呢?
慕容灰也想到了这点,但迟疑一下,却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说是米国那边……不,从反击到清查公司,也不过三四天的功夫,按说应该没那么快才对。而且他犯的错虽不小,但他们组织也不必在这风尖浪口上急急忙忙地除掉他吧,否则反而会惹人起疑。”
雁游也认可这个推断,还待说话,见已经有同学注意到了这边,再想想单是站在这里凭空讨论也得不出结果,便说道:“我们先把这事告诉英老,看能不能从公安局那边打听到什么消息。”
慕容灰点了点头,却不急着走,而是又询问了男子一些细节。
钟归一死,不但组织这条线索被掐断了,就连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广州那家公司为何突然搬迁,也无法得到答案。
想到这点,雁游走向办公楼的脚步多了几分滞涩。一个不留神,居然撞到了刚才那位老者。
“对不起,没伤到您吧?”雁游连忙道歉,又捡起被自己撞掉的文件夹递过去。
注意到还有张照片倒覆在地上,尚未弯腰,老者已然抢先一步,矮身将之拿到手里:“小同学,没关系。”
见老者无恙,雁游稍感安心。顺势把他搀了起来:“老人家,那我先走了。”
“再见。”
目送着雁游的背影,老者掸了掸照片上的灰尘,微微一笑,重新把它夹好。
如果雁游看到照片,一定会大吃一惊:照片里的少年人,竟正是他本人。
钟归死亡的消息,同样教其他人惊讶万分。英老托了人往公安局打听,但却迟迟没有消息。
曾经承诺有自己这边的人看着出不了岔子,结果却是无可挽回,闹了个措手不及,让慕容灰非常自责。
见消息传不出来,他再也坐不住,拿了摩托车钥匙就往外走,准备去找钟归的几个心腹问话,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我和你一起去。”
与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人不同,雁游在当年见闻过不少暗杀清洗之事。既然认为钟归不可能自杀,自然便将怀疑锁定在那个隐于暗处、却又似乎无所不晓的组织身上。他怕再去晚一步,所有的线索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听到慕容灰提议,便立即站了起来。
英老本想阻拦。但转念一想,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是不是那个神秘组织下的杀手,就算他们现在罢手不再追查,对方也未必会放过自己。便叮嘱道:“那你们小心些,慕容灰,你要保护好小雁。我这边再找几个老朋友,让他们帮忙敦促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