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遇睡着几乎是瞬息之间,一道似有似无的黑气如同一床薄薄的杯子轻轻搭在他身上。她的院子里容不下生气,除了陆嘉遇。在这一片如同永恒的寂静中,他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像是一道有一道南边来的春风。
钟翮缓缓睁开了眼睛,银灰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了闪。她披衣坐了起来——外面还有人在等她。
外面等着的不是别人,是憋了一肚子疑问的钟别意。她不似其他三个人那样置身事外,不论当年苍梧山覆灭还是如今她与钟翮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钟别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等到身边的人都睡着了以后轻手轻脚爬了起来,她拖着游魂一般的步子走到了钟翮的院子前。
灯已经灭了,她也不在意,只是站在院子中间瞧着紧闭的房门发愣。
只是她没想到,在下一刻,那扇门就打开了,里面一双银灰色的眸子正对上她。钟别意心里烧起了一把火,好了这下她得解释为什么大半夜要站在别人房间门口了,活像是个听墙角的被抓了个现行。
没睡醒的钟翮其实不怎么有耐心,抱臂靠在门框上,垂眸看向自己那个不怎么着调的师侄。很奇异的是,静下来之后她能够很轻易地看穿那层吊儿郎当下的茫然。但钟翮不会主动提及,他人的脆弱也同样需要被尊重。
“找我什么事情?不用担心,他不会醒。”
钟别意差点咬了舌头,犹豫了一下,“我是来多谢师叔的。”
像是被烫了一般,钟翮抬眼燎了一眼手足无措的钟别意,她眼中有温和的气息暗暗涌动,却在被发觉之前藏进了夜色中,“既然是长辈,这些就不必多提了。但你要说谢,不如帮我个忙?”
钟别意愣了一下,“师叔请讲。”
“那一屋子孩子,可能得拜托你照顾一月,一个月后有人会带着我的名牌去接他们。”钟翮说着便觉得倦意深重,醒了醒神。
“我没见过师叔的名帖,不过,我们这一脉人微言轻,不好解释,我怕出岔子。”不是钟别意不愿意,只是他们在苍梧山立足都难,她担心照顾不好这群孩子。
钟翮并没什么不悦的神色,“就说你们行至一处大火烧山,救下的来就行了。钟家自古就有这个沽名钓誉的传统,不必担心,别人会为你们编得更合情合理一些。”
“什么火?”钟别意下意识就问了。
随即就看见钟翮笑了笑,那个笑意说不出来的渗人,“明天就放的火,还有,我的名帖应该在静心堂有一个,就在犯错最多的那一列,如果这些年没人超过我的话,应该还在最顶层。”
“……”为什么有人提及自己当年受罚还这样肆无忌惮?钟别意挠了挠头发,“我筑基还未小成,可能进不去静心堂……毕竟没了师尊所以就得小心一点。”她苦笑。
钟翮挑眉?“这就不好办了?怎么带你们的师尊不上心吗?”
钟别意没说话,撇了撇嘴,“不可语人是非。”
“去你师尊房间下撬个砖,里面有些基础书籍的手稿,照着看。”钟翮偏了偏眼睛。
钟别意,“?”
这场故人相逢的对话终结于,钟翮有些心虚的一句,“当年师尊罚我抄书,师姐帮忙,咳,我准备留着下次用来充数……”
似乎是太丢脸,她并不愿意再说下去,摆了摆了走回了卧房。
她是真的打算下次用,只是再没有机会罢了,阴差阳错能给后辈忙些忙也是好的。
隔天早上陆嘉遇醒来的时候,钟翮还没醒,她眼底的青色很重,连唇色都没有。瞧着就像是大病了一场,陆嘉遇忽然心里一慌,伸手便向她的鼻息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