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亚洲人、黄皮猴子?天!弗瑞怎么会找这种人做男主角,想想要跟他演情侣我就觉得想吐, 观众也绝对不会买账,希望电影票房到时候别太惨。好吧好吧我知道,这也是我的电影,我知道。我只是担心而已,当然,这些话我不会在外面说的。”
好莱坞的演员许多吸毒酗酒但仍旧能够拿高片酬受尽追捧,但惟独种族歧视是绝对的禁忌。没有演员敢于对外发表公开的种族歧视言论,但不公开谈论不代表不是。显然,女主角的扮演者玛莎就是未公开的种族歧视者。
但萧琰倒也没什么跟担心有关的情绪。
这大概是由于他对于世界名导的电影缺乏大多人都会有的追求。
没有追求自然置身事外。
不过出乎意料外的事玛莎在片场并没有多做刁难,虽然也日常冷淡,但并没有其他言论和动作。
萧琰对于她没有多余的关注,职业素养与职业道德过关即可。
在剧组中的时候,大多演员因为女主角与他不亲近,而另外一部分在萧琰独来独往沉静寡言的性格之下也对他敬而远之。
萧琰没有让韩婉来,身边只跟了周粥,倒是赵纪偶尔抽空来一趟跟他面对面交流工作。
赵纪对萧琰在剧组的状态有些担心,过去萧琰待过的剧组运气很好地气氛都不错,不是导演或主演与他关系挺好,就是他自己就是主演,没人会给脸色。不像这回,虽然是男主角,可既没有主场优势,又被排挤,境况很难说得上好。
连导演弗瑞都找萧琰问过,萧琰摇头表示没关系,弗瑞观察了一下,发现他比那些排挤人的还坦然自若,就再没多说什么。
事实上,弗瑞还有点高兴。
萧琰这种状态跟电影中后部分的埃里克莫名贴合,作为导演其实还蛮乐见其成的。
这是女主角将要订婚前的一场戏。
背着吉他的男主角像过去很多次一样,从这座漂亮的房子旁的路上走过。
房子有一间屋子的窗户正对着小路,在摄像机镜头的注视下,他在踏入窗户能见到的范围的时候突兀地顿了一顿,直了直腰,竭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好一些。
他两只手一只揣在兜里,另一只紧紧抓住吉他包的袋子,在特写镜头下,指腹泛白。脚步间距与频率没有任何变化,却莫名叫人觉得僵硬,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年轻小伙子,尽管竭力表现得自然,也难言在心上人面前的手足无措。
但他不是年轻小伙子,他已经二十九岁了。
二十九岁,一事无成,连家里都扬言他再不好好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就跟他断绝关系,自己看不到希望也没法给别人希望。
窗户里有个栗子色长发的少女看着快要走过的身影,鼓起脸颊,冲他说:“我的东西掉了,可以帮我捡一下吗?”
埃里克停下来了,从摄像机镜头里,于那微不可查的一刹那,虽然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带着一点阴郁的沉默,却又叫人觉得一定有纷繁复杂的思绪从他脑海中掠过。
在这张被弱化了凛冽俊美,变得依旧好看,却充斥着被生活打磨后的消沉的脸庞上,弗瑞透过镜头看到了埃里克在被瑞丽叫住的时候眼睛里突然亮起了一点光。
然而随着转身,这点光很快熄灭了。
他往这个方向走了几步,但仍旧离得远远地,眼睛略有局促地在扫了好几次。
“什么东西?”
瑞丽身子微微探出窗外,一双碧色的眼睛看向埃里克的时候闪耀着勃勃生机,然而生机中又有明显的忧郁。
她说:“我的玫瑰掉了,请你帮我捡起它。”
地上是修剪整齐的草坪,没有青色以外的其他颜色。
他愣了一愣说:“没有玫瑰。”
瑞丽注视着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指着那被园丁修剪,如今正热烈盛放的玫瑰丛:“你看,在玫瑰丛上。”
她对局促沉默、年近而立的人说:“请你把它捡起来,递给我。不用很多,只要一朵。”
请为我采一朵玫瑰。
她的目光灿烂而又明亮,被这样的目光投注,埃里克却只觉得自己卑微到尘土。
却又于那卑微之中,又凭生一点几不可查的渴求与妄念。
但妄念之所以是妄念,就是因为它的主人也知道不可实现。
埃里克没有采下玫瑰,他将美丽的少女留在身后,脚步错杂地走了。
在他身后,美丽的少女目光黯然。
“他演得真棒。”同样坐在摄像机后的编剧说,“虽然小说家们总爱用‘眼睛里有光’这种肉麻的老套形容,但人类的眼睛又不是蜡烛,哪来的光,我们都知道那只是对于外界光源的反射而已。可老天,我居然真的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光。”
弗瑞胡子脸上泛起笑纹,矜持中有一点点自得,“他对光线和角度很敏锐,走位甚至眼睛与摄像机之间的夹角应该都是计算过的。”
这个人是他一手从遥远的东方国家挖出的瑰宝,也必定能在这部电影中绽放光芒。
编剧吃惊:“真的有人可以做到这样?”
“当然。”弗瑞肯定地说,“我还见过能控制自己脸红的演员。”
玛莎和另一个女演员克丽丝也正在谈论萧琰。
克丽丝:“虽然籍籍无名,但他的演技还是不错的。”
这显然是带有主观色彩的话,因为萧琰何止是不错。
玛莎抿了抿唇,想起刚刚在镜头下,于玫瑰花树旁,向她看来的萧琰,心尖尖突然颤了颤。
萧琰很俊美,他的俊美即使是日常对东方脸孔脸盲的西方人也没有办法否认。
他又很沉默寡言,而沉默寡言的人在这个国家往往不会太受欢迎,因为他们常与自卑、怯懦连在一起。
然而萧琰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