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走后,周鹤青靠坐在长椅上,他闭上眼睛,头向后仰着,甚至低低地笑出声来,那潇洒肆意的样子,旁人见了,兴许要以为他是个神经病。
手术进行到三个多小时的时候,有医生出来告诉他手术进行的很成功,接下来的两天病人麻药未醒要进入icu病房监控,即便是家属也不得见面,意思是他可以回家休息两天了。
周鹤青感谢了医生,出医院门的时候,感觉到那盘踞到胸口诸多时日的浊气终于被吐了出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神清气爽。医院街道两旁种满了不知名的花树,这时节那花仍旧开着,艳艳的,并不十分繁茂,也许是快过了花期,风一过,那些细碎的花瓣便洋洋洒洒飘落下来,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花香。
他想到闪亮,想到对方泫然欲泣的脸,不由得心下一紧,出了医院,便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往徐闪亮家去。他去时很急,连上了车脑海里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见到闪亮,旁的什么都没想。可等真到了街角,那些纷纷杂杂的念头随着地标性建筑的出现一股脑地冒出来,在他脑海里翻腾,往他心口上转。
那颗心就砰砰跳起来,是紧张是害怕是不知所措。
他才发现,自己压根就没想好见了面要说什么,要说那些话,要道歉,要许下承诺。可他是个背信弃义的人啊,他空有一张嘴,犯了许多错,现下里说什么,可能人家都不大信了。
那该怎么办呢?
他最终还是在离公寓楼两条街的地方下了车,明明再过两年就三十岁了,像个得了强迫症的小孩,非得踩着砖线才能走路,踩不对或者是走歪了,都得返回去重新再走一遍。因为这样可以走得慢点再慢点,慢到足够让他想出对策。他总是这样,做事要瞻前顾后,要想他的责任与担当,凡事要做出他的n a n b……以保万无一失,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没办法像个小孩子只能看到眼前,看不到身后。他佩服徐闪亮的勇气,也羡慕他能爱得义无反顾,他也知道闪亮要的是什么,可他现在给不了,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得了。
他才二十岁,还有那么大好的年华,不应该这样耗在他身上。
他做好了决定。
周鹤青重重地叹了口气,玻璃橱窗里映出他那张忧郁又迷人的脸,一只刚足月的奶猫趴在玻璃窗上,冲他“嗷嗷”地小声叫唤。周鹤青听不清,但大抵上还是叫出声了的,他抬头看了一下,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一家宠物店门口,他想了想,便推开玻璃门进去了。
他回去的时候,一手提了个大大的购物袋,一手提了个小笼子,那只白色的小奶猫嘤唧唧地团成一团缩在角落里。临到楼前,又想了想,把笼子里的小猫掏出来,把笼子扔了,营造出一副这猫是他半路上捡的,看他多么有爱心这种假象,何况这是猫啊,徐闪亮一定会喜欢的。他看得出来,闪亮是想养猫的,可出于不知道是这样还是那样的原因,这个愿景总是不了了之,管他的,他就不信徐闪亮还能把这猫扔出去。
等到了楼前,一眼就瞧见院门口台阶上坐了个白衣少年。
他才发现,徐闪亮竟变得这么瘦了,风吹过,薄薄的衣衫便贴在他的身上,露出那些嶙峋的料峭的骨骼,连下巴都比平日里要瘦削许多。他坐下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手里拿了一根逗猫棒,那些一整个冬天都挤在猫窝里的胖猫们只有暖和点的时候才会出来运动运动,它们争相跳着伸爪去够逗猫棒顶端的小羽毛,等周鹤青走得近了,那些猫们都炸起尾巴朝他凶凶的露出尖牙,等他走得更近了,又都胡乱蹦跳着,一溜烟跑没影了。
徐闪亮坐在地上,看了他一眼,百无聊赖地在虚空中挥舞两下逗猫棒。
周鹤青硬着头皮上前,开始搭讪:“你吃了吗?”
徐闪亮没说话。
他又问:“你不会在这等了一天吧。”他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心里就绵绵麻麻地疼了起来。
徐闪亮还是没说话,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让小周老师滚之后他马上就后悔了。他想,爱情分什么对错呢,爱本来就是自私的,爱情那么苦那么难,谁往前走一步,另一个人就势必得往后退一步,只有这样两个人的手才能紧紧握在一起,那么小周老师往前走了一步,他为什么就非得也往前一步,撞得两个人都头破血流呢?他本来就是打算去手术的嘛,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只是小周老师走得太快,快到他有点跟不上他的步伐,快到有点让他分不清楚是过去还是现在,他爱的究竟是虚影还是真实。
于是他说:“你想得美。”
昨天发生的事情,周鹤青不说,徐闪亮也不说,他们头一回在同一件事情上保持了默契——既然这种不堪的往事碰一碰就要痛得死去活来,那为什么还要去触碰呢?就当无事发生,也就翻篇了。
周鹤青就干巴巴的说:“我和徐瑾说清楚了。”
徐闪亮“哦”了一声,他看见周鹤青衣兜处有一块可疑的隆起,便指了指问他:“那是什么?”
周鹤青就掏出来,冲他摊开五指,掌心中央有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它站都站不稳,东倒西歪的,还要冲陌生人滋开獠牙。
“那什么,在路上捡的,看见可怜就捡了,我也不会养,就送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