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阳摇摇头,接过毛毯。看着一号圆润的下巴,实在好奇,问道:“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组织吗?”
一号用两根粗短的手指头从西服的内口袋里夹出一张名片来,单阳双手接过。白色厚卡纸,中规中矩的宋体字,既没有镶金,也没有烫银,闻起来也没有香味。名片上印着“肖秘书”三个字和一串电话号码,右下角有一个云团模样的logo,就再也没别的了。单阳拿起名片反反复复地看,甚至抬手举到高处,试图透过车内灯识别是否存在防伪水印。
一无所获,这就是一张普通名片。
单阳将名片收好,点点头,“肖秘书你好。”
肖秘书嗯了一身,见单阳不再动作,也开始闭目养神起来。他的肚子肉多,随着呼吸起落,衬衫的第四颗纽扣瞬间绷紧又迅速放松,看起来危险极了。单阳盯着那颗起伏有序的纽扣发了一会儿呆,等他再次回神时,劳斯莱斯已经缓缓停下了。
肖秘书睁开眼,先是用力吸了一口气,将第四颗纽扣收紧,然后慢吞吞地说道:“我们到了,请下车吧。”
哼哈二将利落地打开两侧车门,分别翻身下车,打开了后座车门。肖秘书一抬腿,优雅地滚到左边,也爬了下去。单阳一个人坐在偌大的车厢里,犹自没回过味来。昨天夜里,1011国道上发生了大型连环车祸,他从早七点一直不停脚忙到晚九点,此时脑袋里已是一片混沌。他慢慢地吐出一口长气,抓过自己的单肩包,也下了车。
一错眼的功夫,哼哈二将已然消失不见,只剩肖秘书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影子拉得细长。单阳是骑自行车上班的,但此时也没了心思询问自己的车放在后备箱里是否还安然无损。他用力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壮着胆子往前走去。肖秘书听见单阳的脚步声,也不回头,沉默地带着他穿过一处花园。空气里弥漫着花草的清甜香气,想来景致应该很不错。只可惜今夜月色不佳,乌漆墨黑的看不分明。单阳分了神,一脚踢上灌木丛,险些栽倒。肖秘书倒是脚下生风,看起来丝毫不受光线和体重的影响,像是一只偷食的肥猫儿。单阳只得勉强跟上。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座精巧的欧式独栋前。整栋房子看似一片漆黑,只在檐下挂着昏黄的老铜马灯,看起来像是有些年头,诡异得很。大门没锁,肖秘书轻轻一推,侧身走了进去。单阳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跟上。肖秘书也不开灯,依旧沉默地领着单阳慢吞吞地摸上了二楼。
单阳心想,如果这是一部鬼片,他不幸成了男主角,只希望那只鬼是个漂亮的男人,也好让他心甘情愿。
肖秘书一直走到房廊的尽头才停下脚步。他立定,抬手轻轻敲了三声,又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他来了。”肖秘书留下这句话,深深地看了一眼单阳,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走道的黑暗深处。单阳屏住呼吸,生怕透露出一丝儿人气来。屋子里比他想象的要明亮,光源来自于壁炉里缓缓燃烧的柴火。火焰舔舐的劈啪声有种神奇的安慰力量,使他生出一股勇气来,迈腿走进房内。
“关门。”一个声音命令道。
单阳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壁炉的阴影里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他匆忙回头,将门轻轻合上。
“坐下。”那个男人又说道。
房间似乎很大,壁炉的光度有限,火光之外的地方,像是被团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看不出边际。那个男人深深地埋在这黑暗之中,在橘色的火光中,像是一团黑雾。单阳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脚底的地毯厚得像是能把人吞下,令人眩晕。他停了下来,稍稍稳定心神,走向壁炉的另一侧的扶手椅,坐了下来,只占了椅面的四分之一,背部挺直,肌肉僵硬。这一切于他都极其不可思议。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最初的恐惧退散之后,单阳感到一股难言的兴奋。那些兴奋的念头就像是汽水里的气泡,从他的骨缝之间不断溢出,使他的牙齿都打颤了。他能感受到有一股敏锐的视线,从黑暗中投来,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上,他的每一寸角落。那个奇怪的男人在审视他,令他汗毛竖起。这个人似乎并不年轻,从喉咙口发出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从阴森的地下世界冒出来,带着腐烂的气息。但单阳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只是紧张到几乎无法呼吸,腹部突突地疼。那道视线似乎终于收了回去。单阳轻呼了一口气。
“你的右手边有一杯水。”那个男人开口道,“喝了它,你的心跳太快了。”
单阳转过头,拿起那杯水,一饮而尽。水温刚刚好,带着些许甜味,缓解了因为饥饿而纠结一团的胃。他叹了一口气,恋恋不舍地放下水杯,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那个神秘的男人。他当然什么也看不到,除了盖在男人膝上的羊毛毯。他似乎很怕冷。转眼就要到春天了,只是下了一场雨,料峭难耐,但气温再冷也不至于需要烤火取暖——家里拥有一个非装饰用的壁炉本身也是一件奇怪的事。
“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机会。”男人开口,斟酌着词句,“一个很难得的机会。”
“是什么?”
“你不能向我提问,但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单阳皱着眉头。这个男人太古怪了。他坐直身体,“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这又是一个问题。”男人在黑暗中似乎摇了摇头,“你不需要提问。”
单阳沉默着,听见自己上牙床磕碰下牙床的摩擦声。他说,“好吧,我同意。”
“第一个问题,你在本地有自己的长期住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