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蕙打印出《工作报告》之后,理理顺齐,左手握着藏在背后,就进了代总办公室,站在代总办公桌一侧,笑问:“代总哥,你猜,我手里拿着什么呀?”
代总亦笑道:“哦,小兰(蓝)头盛阳光,有新鲜的鱼?拿来我看看。”
“是啊,看你廋了,蕙儿心疼你,有四尾活鱼,给你补补身子,填填阙子,探探路子,开开心子…”
“哦,深山幽兰,芳意何为?”
代总接过车间那条河里捕捉来的“鲜鱼”:一尾是车间工件运行的利弊;一尾机床布局与工件周转的协同与耗散;一尾是网络分析技术运用的初步设想;工件平行周转和顺序周转的探讨。
“哇,你以协同论、耗散结构论探讨实际工作,是个创新,就我所知,还没人那样做过。蕙儿前途无量。”
“强将手下无弱兵,在你麾下,不行也得要行啊。”
昨天,顾新民也送来一份《工作报告》,他也是助理,主外:处理外事与外跑,负责外协外购事宜,代替兰蕙前段工作的外事部分。
生产计划的编制,目前还是兰蕙,有年计划、月计划、周计划、日进度计划。
兰蕙实习龙门刨,暂时也就看看师傅磨刀、搞清几排红绿灯作用、打扫铁屑铁沫、拿棉纱擦擦机床而已。
但工人们对她特别欢迎、亲近、友好,有调皮捣蛋的小青工调侃兰蕙:兰花兰花你真好,跳了龙门像只鸟,不给代总伺候好,却来龙门耍花招。
她师傅火赤性子,要揍那小子,兰蕙劝:师傅莫吵吆,蕙儿喜欢呢。
龙门刨活大,走刀之后,兰蕙就拿笔记本写写划划。
顾工报告主要内容:一、国风产品的市场调研、追踪、评价、分析;
二、现有投入市场产品的缺陷、不足、及改进方案;成套大型设备的研制、投放市场的构想;
三、加强售后服务,对售后服务进行监察、调整。但顾工技术上很有专长,管理方面显然欠缺,不能用统计、概率、线性规划来研究现实材料。
虽然他的数学很好,他的报告仍停留在定性分析水平,长篇大论,没有上升到简洁的定量数学分析,更不要说运用运筹学、规划论展望未来,作出决策。
因此,代经理把编制对外计划还是给了兰蕙,当然,主要的数学分析、计算则自己亲做一边。
在代经理思的窗口,出现一个背负技术大囊的人,他孤行独走,辞别大雅沙棘丛之后,来到这草坪、桃园、花圃、书院的国风。
昨天,他放下一个分量很重、凝结着他智慧、汗水的u盘,“数控角架专机技术资料”光华四射,作为国风的总经理,说什么才好呢?
但放弃,对国风、对大雅、甚至对国家也是损失。
与龙董事长们会议讨论之后,决定国风制造专机,任他为国风技术部经理,负责专机制造。
快到午餐时间了,今天厨司长火烧云给代经理端来午餐:
一碗珍珠米饭、一盘菜。菜有三样:鳝丝炒辣椒、虾仁炒鸡蛋、小鸡炖蘑菇。
后又端来一个冬瓜骨头汤。
食堂就在一楼,几步远,代经理难为情啊。
他是第一次面对这特殊的饭菜,他和老龙头一直在食堂大厅和工人们一起用餐,他从未想过自己比工人高贵,分工不同而已。
他是为工人、为这企业、为这国家服务的,面对这个,代经理踌踌躇再三,颜有难色,但今天他必须吃。
火烧云因长得面红赤耳,人称火烧云,他笑道:“食堂大厅边有空房子,我有个想法:设个经理餐厅、白领餐厅,你看如何?我每顿给你们做好吃的,天上飞的、海里游的、沟里爬的。”
“谢谢师傅,”代经理笑道:“我不想与工人兄弟隔一道墙,我们是平等的,人格上平等,人权上也平等。谢谢你好意,他们吃什么,我也吃什么,感觉最香。
师傅,你以后再也不要给我另开小灶了,我不喜欢这样的。”
目睹这个年仅三十一二、剑眉星目、直鼻方腮、仪表堂堂的帅经理,火烧云疑惑不解,他应聘过五六家公司,那个经理、老板都馋他小灶,唯独这个经理出语不凡拒绝。
他第一次听到,以前只在报纸或杂志上看到的词儿。
午餐完了,代经理有时和回来休息的兰蕙下跳棋、或国际象棋、或上网聊天、看新闻、查资料,但有时也打盹迷糊一阵。
中午有一个小时休息,夏天更长些。
今天他关了手机,也关了电脑上“盈亏平衡分析示意图”,站到办公室中间踢踢腿、弯弯腰、做做深呼吸、揉指操,感觉舒服了,就去仰卧在门边长沙发里。
一边还思索刚才大雅书记的电话:“代经理呀,不好意思吆,低头不见抬头见,大雅以前对贵公司失礼之处,抱歉了。
现在,对贵公司让与的110吨转炉的检修、‘国风32’四大件的加工表示感谢。”
这四大件外委是在国风生产会议上讨论的,大雅主要铸造毛坯,但听现在书记的意思,大雅要全部揽下刨铣镗的加工。
国风活充裕,已经接下龙首、二矿、二冶炼、甚至三冶炼的检修和新建的备品备件的加工,再加上p25a1中芬合作的压滤机、“国风32”的加工,今年的任务已经排满。
但“国风32”是新研制的品牌,要推向国际市场,现在大雅的技术力量很弱,书记要接下这个,质量、工期能否保证?
书记这个电话,是委婉地恳求,以前哪有这景?
国企(尤其大型集团公司)和私企,一个是牛,一个是鼠,简直不能相提并论。不给,有碍于书记面子、威信;给,海上云雾中的浮标,在虚无飘渺间。
代经理就这样想着入了混沌之乡,但门外有动静,仿佛有人敲门,再次搅动了他迷茫的思绪。
这声音不停地持续下去,最后把他的睡意赶跑了,他腾地坐起,站起倾耳细听,明白是他朋友梅里美来了。
他点着脚尖悄悄过去,想逗乐它一下,或吓唬它一下。
他从门上部玻璃朝下望去,他的梅里美溜黑溜黑的眼睛,开叉的犄角,都在问好。
它好奇、友善地望着他,仿佛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