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淡,在没有到大路之前,弋经理和老狼一起走,这里有豺狼,有时结群而来。
很久前,有一支解放军队伍在这坟地边训练,大约是一个连,坐解放牌军车而来,灯光里看见大灰狼,还背着一只小狼,一个战士拿枪瞄准,打死了那只大灰狼,那只小狼逃走了。
当时谁也不在乎,谁知只几分钟,解放军还没有下车,就看见车子周围满坟满地都是狼。
原来,逃走的,是狼的参谋长,聪明无比,用爪子在地上敲击,群狼能够听到,蜂拥而来,围住这两辆军车,车上的战士凭车灯举枪打击豺狼,但是豺狼越来越多,最后,这两车解放军全部牺牲,这坟边还有纪念碑,歌颂解放军英雄不屈。
因此,凡是人路过这里,有点惧怕,都想聚群,至少有伴而行,不过现在是微信时代,这沙漠边缘、戈壁滩上,手握铁锨的农民,也把微信玩得溜溜转,这个,弋经理和老狼都早知道。
建造这个墓穴时,还没有流行微信。现在,信息爆炸,倾刻这里可以成为全国瞩目的焦点。老实说,他这次出去了,真的不想再回来。
现在,反腐的声浪一浪高一浪,后台,就是这浪头上苟安的一只船,他是这船上的一个棋子,船翻了,他这枚棋子就掉到海里。
但他又不能就此罢休,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短。既然被绑贼船,只有与贼同归于尽了。
扫兴、或曰倒霉的事就让他俩碰着了,前面有凄凉的唢呐声,如狠心的毒虫钻进他的耳朵和心,他还看见坟地里有汽车和微信扫码的红钢圈自行车,他们这冰山上的墓穴,即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想到这里,他身上几乎要沁出冷汗。
他俩感觉坟地和戈壁滩的气氛不对劲,不在清明节,而有人来烧纸,看到远处有一群披麻戴孝的人,向这里走来。
瓜果幡、雪花幡在风中飘扬,走在前面的是个全身包括头上都戴孝的十一二岁的孩子,他抗着瓜果幡,“爷爷,你回来。爷爷,你回来。”
这叫招魂,本地风俗认为,人死后灵魂成了大漠戈壁上的野鬼,要把他招回来,招到他的一个安息处。
孩子之后却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媳妇,弋经理感到并不生疏,她一身洁白的孝服、孝裤,头上孝带裹住垂到背后,右肩上挂垂着一缕麻,这缕麻被腰间的孝带拴住,她左手楼着一个红柳框,向四周撒纸钱。
她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扶着她,姑娘戴着黑袖章,胸前戴着白花。
“祁连霞,”弋经理惊道:“怎会在这里见到她,她家谁走了?那个姑娘是刘夷。”
郎再生也看见了祁连霞和刘夷,他知道祁连霞曾经和弋经理关系,装作没见。
队伍停下来,穿八卦服的道士,往戈壁滩的沙土里插黄、红、绿、青、紫的五色小旗。
弋经理认得,这群人里,走在祁连霞、刘夷之后的,却是石大炮、大牛等人,他们看见了他弋经理,却并不想理他,石大炮说:“大家让开一点。”
特别地指着弋经理老狼慢走的方向,弋经理也看见了石大炮和大牛,他俩并不想搭理他,弋经理也就装作没见,谁理谁啊。
弋经理第一次见到这四面插旗,不知干什么,感到有趣,停下来问老狼:“他门干什么?”
老狼说:“听人说过,好像是拜五门,这是腾格里沙漠边缘的风俗。”
这里离巴丹吉林和腾格里都很近,因为偏避,一些风俗习惯炽盛,难于制住。弋经理对旧风俗有抵制的情绪,认为那是迷信,而石大炮和大牛在这里指手画脚的,看样子是“东家”(邻居),弋经理不是河西走廊出生的人,但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听人说:这里人死后,主人家不管,东家管,他迷糊感觉到:祁连霞家中死了人,而这个人的死,可能与代时兴失踪有关系,所以这些人不理他俩,并不是不认识。
只见穿八卦服的道人走向中门。中门,以两条竖立的长凳为入口,里面一张黄杨木桌,上铺白纸一张,放着一盘鸡、一盘牛肉、一盘鱼、一瓶洋河大曲,还有弋经理第一次看到的一张弓、一支箭,弋经理感到很有地方特殊,决定再看一会。
石大炮、大牛按上蜡烛、放上香,道人亲自点着,并向四个方向拱手鞠躬,念念有词,唢呐、海螺、钹声响彻十里,弋经理相信洞穴中人也能听到,上面有通气口。
石大炮,他是辽宁本溪人,大牛,江苏苏州人,却也按照本地风俗办丧事,他俩作为代时兴、祁连霞的东家主持丧葬过程。
祁连霞,她是受过中等教育的女子,却并不在她老公公的丧礼上太简约,她委托石大炮、大牛请腾格里张家的唢呐丧葬服务公司,免了收礼、请客,却要咏经超度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