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安身子一僵,蓦地瞪大双眼,许久才颤声道:“兮表姐,你应下了?”
没等甄兮回答,他又自问自答地喃喃道:“你不可能不应下,这侯府做主的是他们,我们只是在寄人篱下,连客人都不如……”
他的双眸好像失了焦距,望着甄兮的模样像已被抛弃的小狗,声音又轻又软:“兮表姐,你若走了,我怎么办?”
甄兮抓住了孟怀安的手,牢牢地握着,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安抚道:“怀安,即便我们分开了,我心里还记挂着你,你心中也想着我,那我们便没有远离。”
孟怀安怔怔地摇着头。
不对,分开就是分开,算什么“没有远离”?见不到兮表姐的日子,他要怎么活?
他突然眼睛一亮:“兮表姐,不如我跟你回去吧!”
他在哪里都可以,只要有兮表姐在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家”,他就会感到安心。
甄兮目光如水,温柔却泛着凉意:“怀安,你知道这不可能的。”
孟怀安再怎么说都是侯府的血脉,怎么可能没规没矩地让她把人带走?况且,甄家如今也是一团乱,怀安若跟着她回去,很可能有生命危险,财帛动人心,在足够多的财富面前,人命也不算什么了。
更何况,以她如今的身体情况,只怕会死在路上,她怎么忍心让怀安在心生希望之后又被绝望打倒?
“为什么不可能?是兮表姐你不愿意!”孟怀安大声反驳道。
“怀安……”甄兮吓了一跳,连忙想要安抚他。
孟怀安却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头便离开了风和院。
甄兮呆呆站在院中,许久后才意识到,孟怀安那一眼中,有伤心欲绝,又愤怒不满,有失望心酸……
她叹了口气,实在没什么好办法。
她再怎么舌灿莲花,都改变不了她终将以某种方式“离开”怀安的结果。
她已经陪着怀安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接下来的路,他应该自己走了。如今让他一个人静静也好。
只希望在她离开前,他能想通来跟她道别。但即便他不来,她也会去找他的,她得告诉他,他不久后即将等来他的靠山,彻底改变如今这寄人篱下的局面。
虽然心里清楚自己做的是正确的,甄兮此刻依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时有人从院门外快步走进来,甄兮还以为是孟怀安去而复返,连忙转头看过去。
然而来的人不是孟怀安,而是韩琇。
韩琇此刻怒气冲冲,愤怒中似乎又带着悲伤,一来到甄兮面前便恼怒地说:“你骗我!”
甄兮现在不太想应付她,懒懒地说:“我骗你什么?”
“怀彬表哥喜欢的,明明是你!”韩琇双目红肿,显然在来之前已哭过一回。
甄兮道:“他许是又拿我当挡箭牌。”
“不是,不是的!”韩琇边说边哭了起来,“他说他以前是倾慕那位余姑娘,在我去问他之前,他也以为他一直在拿你当替身。”
她拼命抹着眼泪,悲痛难耐地说:“我听你的去问了他!他想了很久后却告诉我,他如今真正……真正喜欢的人是你!他说他对不起我,让我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她哭得如同狂风暴雨,一点儿都不楚楚可怜,但这才是真正的伤心。
“表姐,你猜他后来怎么说?他说他要去精心准备一份礼物,真心来向你表白心意,如今他正在兴致勃勃地挑选礼物呢!”韩琇明明在哭,哭着哭着却笑起来。
“为什么你当人替身都能得到怀彬表哥的真情,而我连当人替身的资格都没有?”韩琇一步步逼近,满是痛苦的脸逐渐被燃烧的愤怒所占据。
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怀彬表哥,那时候她最喜欢的便是跟在怀彬表哥的后头到处跑,摔倒了连哭都不肯哭一声,只知道爬起来赶紧追,因为她知道怀彬表哥不会等她。
当她再大一点之后,她便谋划着嫁给他。
她心里眼里都是他,她母亲曾经劝过,说可以为她找一个全心全意待她的俊秀少年郎,她不必像如今这样毫无尊严地跟在怀彬表哥后头跑。
可她不愿意啊。她十几年的心愿都是嫁给怀彬表哥,这是她人生的唯一目标,她难以想象自己嫁给别人后的模样。
可现在这算什么呢?
明明她认识怀彬表哥比任何人都早,他却宁愿喜欢那个什么余姑娘,宁愿喜欢这个认识都不到一年的表妹,都不愿意喜欢她!
死人她是比不上了,可她又比面前的人差到哪儿去呢?她日日照镜子学着甄兮的模样,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就是为了让怀彬表哥多看她一眼,能看到她的好,跟她双宿双栖吗?
可是凭什么啊!
甄兮把怀彬表哥的心意踩在脚底,一点儿都不在意,却偏偏是这样无情的人,轻轻松松就得到了怀彬表哥的爱慕。
明明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她就能得到怀彬表哥了!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得而复失的痛苦更令人绝望,愤怒不甘之下,韩琇脑袋发热,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她胸腔中燃烧着的那团火,让她着魔般伸出了双手,狠狠推了甄兮一把。
甄兮没想到韩琇会突然对她动手。
她听着韩琇的痛哭与痛骂,心里却忍不住分神去想怀安的事,当韩琇动手时,她便没能反应过来。
只是以她如今这逐渐油尽灯枯的身体,即便没走神,恐怕也反应不过来。
韩琇身体健康,力气也不小,这一下便推得甄兮只来得及往后退了一步便腿一软重重摔倒在地。
不幸的是,甄兮摔倒的地方有一把小巧的木质板凳,她倒下的那一刻,头正好磕在板凳边缘。
几乎瞬间,鲜血便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