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罗刹给玉倾雪准备的诸多试炼之中,“经商”实在是最为微小而不值一提的环节,不过如今闲聊,这却也是很好的谈资。
花满楼不太喝酒,不过却酿的一手好酒。玉倾雪最是喜欢他这里百花酿的甘美滋味,再加上这些时日也的确没有什么新鲜事的缘故,玉倾雪往花满楼这里跑的越发的勤了一些。
“阿倾,我这一年可就酿了七坛,你今日喝的便是最后一坛了。”花满楼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手下的动作却并不含糊,他擎着一柄竹制的小酒舀,将里面细细的涂抹了一层薄薄的琥珀蜜,然后将这细长柄的小酒舀伸入了大酒坛里,从里面舀出一捧,盛在晶莹剔透的水晶碗里。
已然初夏,那水晶小碗四周被堆上了细细碎冰,里面的酒液晃荡出淡粉的颜色,不多时候便有水珠凝结在水晶碗的碗壁上,欲坠不坠的样子,看着就冲散了这一年刚刚升腾而起的燥热。
等到碗里的酒液彻底染上了浮冰碎雪的温度,玉倾雪接过那水晶小碗,浅浅的抿了一小口,甜蜜之后肺腑升腾起一股暖意,额上浮出了一抹细汗却反倒觉得凉快。小姑娘捧着手中的碗,一双异色的眸子满足的眯起,不自觉的像是小猫一样咕叽出声。
花满楼不由失笑,转而为她斟了第二碗。这一次,花满楼没有往酒舀里涂抹蜂蜜,而是取过一旁方才玉倾雪削皮还切成了小块的各色水果,三三两两的投入了酒中。玉倾雪的刀法自然是好的,无论是什么水果都切得大小一致,整整齐齐。如今那些果丁在百花酿中上下浮动,花香果香相映成趣,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玉倾雪知道花满楼不是在心疼他的酒,只是在劝自己少喝一些。不过这酒甜津津的,其实也没有多烈,而她这些日子和陆小凤一道练出了不小的酒量,因此玉倾雪并不接花满楼的话茬,只是说道:“要说做生意,原随云其实挺有天赋的。”
“玉姑娘过奖。”
仿佛在印证“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个俗语,玉倾雪的话音刚落,一道男声就从她的身后传来,玉倾雪眯着眼睛望去,便看见一个双眼覆着白绸,手中却拿着一柄折扇的青年。
玉倾雪继续了方才喝酒的动作,一直等到来人走到他们旁边坐定,她这才说道:“原随云,你今日戴着这遮眼的白布是为何?”
花家和原家本就有生意往来,原随云一开始也刻意接近过花满楼,而如今不仅是无争山庄和花家,就是他的极乐楼和花家也多少有些生意往来,再加上花满楼这人甚妙,因此原随云总会抽出些时间来拜访一下这位“朋友”。
而和花满楼对待自己目盲的坦荡不同,原随云很是忌讳旁人提及他的眼睛。只是他这人能忍,也还算是清醒,在知道自己的武力值比不过玉倾雪之后,他对玉倾雪的容忍度明显上升了。
玉倾雪不是故意戳人痛处,她只是恶性趣味一起,坏心的想要看看这原随云到底能忍到什么地步。
事实证明,这人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能够隐忍,这也就证明这人的野心也是不小。玉倾雪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对这个新发现的“小游戏”乐此不疲。
这个世界上有好人,自然也有坏人。纵然好人和坏人的界限并不分明,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花满楼是纯粹的光,而原随云是不纯粹的夜。所以玉倾雪格外喜欢看着他们两个人相处,因为她有些好奇,不知道是光会被夜所吞噬,还是夜晚终有一天会趋向光明。
围观,撩拨,掌控。这是玉倾雪的游戏,她乐此不疲。
而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暗地里和别人比较的原随云,他在听见玉倾雪的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眼,却是神色如常的道:“家父不甘心,这是他新的尝试。”
花满楼理解的笑了笑,道:“我爹也总是如此,为我遍寻名医。”只不过,花满楼自己倒是觉得已经无所谓了就是了。
玉倾雪忽然凑近原随云,只是瞬息,少女温热香甜的呼吸喷薄在原随云的面颊上,他瞬间警觉后退,然而玉倾雪却并没有再欺身一步。
退回了正常的距离,玉倾雪似笑非笑:“元老庄主的水性不错。”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原随云皱眉不语,玉倾雪也没有真的指望他会回答。花满楼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于是便主动转开了话题,玉倾雪和原随云都是不请自来,不过在花满楼的三言两语之下,方才尴尬的气氛终于缓解不少。
花满楼正留两位朋友吃饭,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饭菜刚一上桌,便有一道身影从窗户窜了进来,他直奔桌子而去,不客气的抓起一根鸡腿便往嘴里狠塞。
“陆!小!凤!”
那根鸡腿是从玉倾雪的筷子上抓下来的,被抢了食的喵瞬间炸毛,就连坐在她身边的花满楼都来不及阻止,只听见“哗啦”一声长刀出鞘,在一阵让人炫目的刀光之中,方才那人从玉倾雪的筷子上抢走的鸡腿就碎成了一片一片,切口异常整齐,足见玉倾雪功力。
陆小凤咳嗽了一下,吐出了一块卡进喉咙的碎肉,猛的灌了一口水才缓过气来。他讪笑着望着玉倾雪,却没有了往日嬉皮笑脸的表情。
“我一定要捉住公孙兰。”陆小凤一字一句的说道。
玉倾雪却想要翻一个白眼,她换刀入鞘,方才将那鸡腿碎成片片的其实不是她的到,而是她的刀气,因此是玉倾雪的刀上十分干净。
她冷冷看着陆小凤,将自己的双刀收进怀里,这才嗤笑道:“所以陆小凤,这些日子来你都在做什么?”难道不是抓捕公孙兰?
陆小凤嚼了嚼自己嘴边的鸡肉,又看了一眼花满楼和原随云。似乎是觉得下面那个消息对于自己的朋友有些太过残忍了。
斟酌良久,陆小凤终于期期艾艾的开口了,他望了一眼花满楼和原随云,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陆小凤将自己这些天的经历一一对朋友们道来。
却原来,陆小凤在查案的过程之中发现,大安各地又发生了好多劫镖的案件,这些劫匪不仅抢走了钱财,更是将押镖之人弄成重伤。而他们所谓的重伤,偏偏就是被人“绣”瞎了眼睛。
目盲之人对“眼睛”、“目盲”之类的词汇一贯敏感,听陆小凤说完,无论是花满楼和原随云都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陆小凤原本在探查那些侮人女子清白的案子,只是如今出了“绣瞎子”这样更骇人案子,他只是在追踪公孙兰的时候稍稍探查,便很快推理得知,那所谓的绣花大盗一案也同样很可能是这个“红鞋子”所为。
若真是如此,陆小凤越想就觉得这公孙兰这女人是在可恨又可怕,这样的人如果放任不管,早晚要成为江湖之中的最大祸患。于是这一次,对于“破案”,陆小凤的积极性变得前所未有的高。
第五十二章 竹外桃花。
山外。禅寺。
江南六月的风有些喧嚣, 唯有这里格外的宁静。
一个低眉顺眼的小沙弥轻轻叩响了一间禅房的房门,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十分清俊的年轻僧侣。小沙弥冷不防被太高的门槛绊了一个趔趄, 那僧人伸出手去,轻轻的托住了那个小沙弥的胳膊。
“小心。”僧人轻声说道,面容平和, 言语也是说不出的温柔。
不知怎的小沙弥就红了脸, 他赶紧站了起来,小心的握了握衣襟, 半晌才小小声的嗫嚅道:“无花师叔祖, 我师父请您过去,他说来了贵客, 他做了些斋菜,想请您一道用膳。”
“甜菜, 这里可还有其他的后厨?”无花唤着这小沙弥的法号, 饶是他都有些忍不住想要笑了——这小萝卜头是少林寺“甜”字辈的弟子,而他的师父仿佛更惨,他们师徒二人一个苦瓜一个甜菜的, 简直就可以直接切吧切吧炒一盘五味杂陈的素斋了。
谁能想到, 当年妙僧无花努力得到他师父的赏识, 成为少林方丈的年纪最小的关门弟子, 又何尝不是……嫌弃之后的少林辈分行字难听呢?“无花”姑且算是风雅,那什么苦花、甜花的, 可当真成了笑话了。
小沙弥不知道这位十分年轻又笑的那么好看的师叔祖要找后厨是为了做什么, 他只是被无花笑的晕乎乎的, 听了他的问话,甜菜小和尚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十分积极主动又热情的将无花往这寺庙另一端的小厨房引去。
甜菜如今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一开始还是他在为无花引路,到了后来就成了无花走在前面,而他亦步亦趋的跟在无花的身后。禅院的门槛修的都有些高,无花的长腿轻轻松松迈过去的门槛简直到了甜菜的腰际,无花俯身将他从地上提溜起来,抱着迈过了这道门槛,而后便顺手将人放在了烧火用的小凳子上。
甜菜被师叔祖抱了,一张小肉脸都是红扑扑的。年岁尚小,甜菜小朋友只是觉得他家师叔祖当真是天底下顶顶好看的人了,比他家师父要好看十倍,嗯……师父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承认,师叔祖比师父好看一百倍好啦o(n_n)o
撇开先天条件不谈,拿年过半百的苦瓜大师跟无花去比较,也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那一边,安顿好了小豆丁的无花将自己有些过于宽大的袍袖挽住,取下常年不离身的水晶佛珠放入怀中,而后动作异常熟练的洗菜切菜,生火做饭。分明是最寻常的动作,也最靠近尘世烟火,可是无花做来却不染半点凡尘,无端的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