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派没有这么复杂的恩怨在其中,关心的则是:这妖道还是惦记旧情,要不怎么还记得送衣服送吃食的事呢?他身边那个魔头会不会吃醋,是把他打一顿还是把王小姐杀了?
这样的胡思乱想稍稍化解了他们的紧张感,但接下来,那道一言就锁住他们身体的鬼神之音又响了起来,仍是听不出情绪,还夹杂着些根本听不懂的词句,再度挑动了众人的神经。
晏寒江说:“我在国内工作时,哪个公司茶水间都有免费的咖啡和饮料,加班时老板还会掏钱请吃顿好的。给你那些顶多就算是他们的员工福利不错,用不着感激——他们还拖了你最后一个月工资没结呢,要是告到劳动仲裁,他们得赔你三个月工资。”
……这俩人怎么净关注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几个月工钱算什么,关键是怎么处置王大小姐!
外面的人听得着急,屋里的王知行倒是缓了口气,机智地说:“没错,小女当时只是关怀下、关怀道长,没有别的意思。道长,我平天剑门愿补偿你三年、不、十年的供奉!只求你放过我们父女,别要我们写什么检查!”
不要脸!这还是剑客吗?敢做不敢当啊!务尘剑派的年轻剑客死死盯着房门,无声地呐喊:“别怂啊!别让他拿点钱就把事儿抹了!”
房里又传出邵道长柔软却充满坚持的声音:“我能体谅王掌门拳拳爱女之心,可我没做过的事也不想再背负了。令嫒之事我可以不追究,只要掌门你像赵庄主那样写一份检查证明我的清白。”
良久之后,王知行才重重叹了口气:“怪只怪英儿早年丧母,我就她一个女儿,把她惯坏了。罢了,儿女都是债,我写……我写!”
他深深叹了口气,挽袖擦掌正要书写,晏寒江却忽然拦住了他:“你既然承认养女不教,那就把你女儿的份也替她补上。叫人去买本《女诫》来抄一遍,给你和你女儿长长教训,免得她再教出一样坑爹的女儿来。”
坑爹不要紧,坑了这个好心又爱替人着想的小道士可是叫他心疼呢。
“你!”王知行恨不能吐出一口血去,指着晏寒江欲骂不敢骂。草鱼大仙却不管他那套,袖着笔墨纸砚走到门外,挥手解了院里那几人的气脉,冷然吩咐:“你们既然来了,也别白来一趟。每人写一份证实王知行是自愿写检查,你们也知道邵宗严并无过错,纯属无辜被害的证明书。不用一万字,写满一张纸就行,字要大。”
这东西能写吗?
写完之后这俩人肯定是又要变出好多份传送天下的,他们就都得跟着出名了!日后平天剑门要是反口不认这份检查,怪他们助纣为虐,他们这些作证的人又该怎么自处?门派里会不会体谅他们的委屈?
众人越想越忐忑,犹豫着不敢动手,唯有务尘派那位年轻弟子大步走到了纸笔旁,捡起来蘸了蘸墨,贴在墙上就写了起来。
他师叔伯还想教训他,他却咧着嘴对众人笑道:“各位还真以为今天这事由得咱们做主吗?想这些有什么用,王掌门都写了,咱们有什么写不得的!反正我问心无愧,也不怕出这个名。”
他一语拨开众人眼前迷雾,那些还想着两派交情、想着回去之后怎么办的人顿时都想通了。
他们该想的不是回去之后,而是能不能回去!反正他们只是个做见证的,王掌门自己都承认养女不教,他们就照着听到的写,平天剑门也怪不得他们。
众人捡起纸笔,就按着他说的写了个证明,还在后面打了花押、印了指模。
写完之后,他们就都觉着没自己什么事了,像小学生交作业一样,托着纸、排着队交给晏寒江。可那两个魔头却只站在门口,手里摆弄着一台智能手机,两颗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没半分要就此放过他们的意思。
晏寒江从背后环着邵宗严,抓着他的手教他怎么取景、怎么拍照,目光从摄像头上方越过来看着他们,淡淡道:“把纸摆在身前,一个一个过来,站直了看着我……”
“说茄子。”
咔嚓一声,本世界第一张单人照片就此出炉,照片上的人手捧字纸,脸上还挂着怪异的笑容。
第67章 那些成名的日子
十月份的天气,一般乔木的树叶都已行将落尽,正是最萧瑟凄寒的日子,渠城里却反常地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街头巷尾,到处游走着平天剑门王氏的弟子。他们臂上别着红袖标,手里提着扫帚、竹筐、抹布、铲子、锄头之类工具,热火朝天地义务干活儿,把渠城大大小小的街道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在贫民居住的城西,他们还设了几座粥棚,早晚给乞丐、流民施斋放粥,还为看不起病的穷人延医问药,获得了城中居民的一致好评。
这段活动期间,外地连着有几批收到平天剑门传书求援的高手踏入渠城。来了之后或张扬或低调地挑衅了大魔头晏寒江和他宠爱的美貌妖道一下,然后也都本本份份地加入到“保卫市容环境,共建美好渠城”的紧张劳动中。
本城县令黄泽亲自为这场活动题诗,县尉、学政等官员也热情相和,赞颂本城居民崇古之风,淳厚朴实,不减尧舜禹三代之民。
私下里黄县令让人送了文房四宝、几副自己亲笔的字画给晏寒江和邵宗严,请他们多在本地留些日子——最好留到他任期满——把这些平常只会祸乱乡里的武夫调教好点。
晏寒江看着他送来的字画,想了想,给那群戴着红袖章的壮士合了影,又把县令的字画卖了,卖得的钱给做了个广告喷绘照片挂在城墙上。底下贴了一张同样耐磨的喷绘布表扬信,用的是店里的五一劳动节表彰模板,添上那些侠士的名字,用以激励他们努力干活、争当劳模,算是不辜负县令送来的东西。
邵道长入职那么久还没收到过一份表扬信,看着城墙上大大的画布,甚至偷偷有点羡慕他们。
他没说出口,可是看着感谢信时的眼神却把那点小心思都交待清楚了。晏寒江当面没什么表示,转过天来,却交给了他一个封了口的信封:“表扬信会有客户给你写的,我只能给你这个了,你回去看吧。”
回去看?谁留得到回去啊!
邵道长当场撕开信封边缘,仔细抽出薄薄的信纸,靠在桌边展开信观阅。晏寒江却趁着这工夫踱出房门,就在那间客房外一株古槐下站着,看头上飘落的枯叶,看上方碧蓝的天空。
隔着一座薄薄的门板,邵宗严正在看他写的信,看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来,却不大声念出来,而是柔软地含在唇齿间,喉间发出低沉婉转的声音。
那封信里每个字他都记在心上,听着邵宗严含糊的嗓音就知道他正读到哪里。念得很好听,他写的时候斟酌了许久的词句,几乎写成了骈四俪六的赋体,可也没想到被人念出来的会是这样婉转如歌,令人听着心尖儿发痒的感觉。
最后一个字终于念完,他能听出邵宗严按原样折好那沓纸放入信封,然后塞进最贴身那层衣裳里。纸张细碎的响,衣裳沙沙的磨擦,然后是极轻极细的脚步声朝院里缓缓踏来。
房门打开,邵宗严拢着袖子慢慢走到他面前,眼睛异乎寻常的闪亮,努力压抑着嘴角的笑容走到他面前。
然后一语不发,主动凑上来吻了他。
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带点羞涩的浅吻,而是极富技巧的深吻,舌尖探进他口中强硬地扫荡着,卷起他的舌吸吮。这技巧也不知跟哪儿学来的,虽然熟练度刷得还不太够,花式却一样接着一样,像是在答题一样,努力在记忆变淡之前往卷子上填入更多的内容。
不过只有概要还不够,还要有充实的、饱满的内容。晏寒江脚不沾地地飘进房里,挥手锁闭了门窗,揉着邵道长亮晶晶的唇珠问道:“怎么这么简单粗暴,不是应该先回我一封书信,再诗词酬唱几回再慢慢深入吗?”
邵道长这才舍得睁开眼,略带惭愧地答道:“写诗的话我也只会‘不似垂杨,犹解飞花入洞房’这种艳诗,还是少露点怯,直接还给你最拿手的东西好了。”
最拿手的……不是做饭吗?炼药和打架也挺熟练的,反正不是勾引人吧。晏寒江回忆起他刚才生涩又强装经验丰富,像在表演般不停堆叠技巧,却又总含着几分羞涩,随时准备撤退的举动,忍不住调笑道:“我看你炼药更拿手,怎么不给我吃一丸呢?”
“那些都是给皇上吃的,你看见哪个皇上是长寿的?”邵宗严解下腰封,一层层拉开交叠的衣襟,直到最里面一层的时候却又犹豫着不舍得下手。他坐在那里,又仔细回忆了一遍当初认真研究还做过笔记的图画,咬着唇问:“晏兄你先别动,我练一下手行吗?”
这么又羞涩又大胆地诱惑人时,更像祸国妖道了。晏兄差点为他做了昏君,幸好道行高深,还能把持得住,抬手摸上他滚烫的脸颊,干涩沙哑地说:“那我变成半妖体,你……练吧。”
他身上的衣裳忽然全数消失,化作裹在长尾上的黑色鱼皮,鳞光闪闪,处处都平滑完美,怎么碰也不会有过度反应。
邵道长的紧张感顿时大减,找回了当初养鱼时的手感,也扯下了自己的衣裳。
怎么好像每次都在白天,别人是不是应该在晚上?算了,那些图上画的也都是白天,白天看得清楚。他在床边踩掉鞋袜,只披着一件中衣向前爬去,摸上了草鱼肉辊子一样结实浑圆的尾巴,捏着尾巴尖儿压在自己丹田下方,脑中忽然闪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念头:回头做一次红烧鱼吧,那种只有一根大刺的梭鱼味道也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