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也敢光明正大地说,难怪他们会跟明苍岫在一起,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明苍岫惭愧地低声道歉:“连累两位了。”

邵宗严含笑安慰道:“这都不算什么,当年我被半个江湖的人当成采花的妖道追杀,后来晏兄和万仙盟的领导替我撑腰,跟他们摆事实讲道理,那些人也都跟我道歉了。”

摆事实讲道理?明苍岫捏了捏怀里的引魂镜,畅想了一下自己像游戏里的六派大比那样召开各门派大会,拿着镜子给众人解释夺舍的基本原理,让松风和徐寄尘替他证明当初干那些事儿都是夺舍的松风干的,他本身其实是个正直清白的人……

算了,还是等他修为与威望更高些再想办法吧。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向方明诚,淡淡一笑:“方道友若是硬气,那天晚上怎么转身就走了,直拖到今天才敢再来见我?”不等方明诚回答,又对远处那些人说:“邵道友与晏道友是我的救命恩人,亦是人品高洁之人,希望各位不要污言中伤他们。否则的话,待我继任家主之位,明家断不会与非议他人的小人来往!”

这话里杀气腾腾,那些几乎是光明正大议论他的人都傻了——谁都知道明家宗子手废掉之后人也废了,性情又懦弱又滥情,令人不耻,怎么竟能说出这么硬气的话?

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的二房长子明苍峦忽然开口,沉声道:“堂兄还不是家主,请勿以家主身份得罪长辈们的客人。”

方明诚闻声大笑声来,嘲讽地说:“你能做当明家家主?你不靠男人……”

明苍岫当场摸了一枚刻好的灵璧出来,指尖轻点,勾出灵气照向地面,那片玉石落到的地面便化作一株玉树,迅速抽枝生芽,眨眼便捆住了方明诚的腿和腰。他一开始还拼命尖叫挣扎,待被树困住之后,整个人身上都附了一片幽暗的影子,双眼也无神了,呆呆地站在那里。

场中所有人都闭了嘴,死死盯着那株玉树,盯着方明诚,更盯着拿出那个仿佛是普通灵璧的法器的明苍岫。明家子弟早就从自家长辈口中知道了这灵璧能当一次性灵器用,倒并不怎么吃惊,那些头一次见到的修士却震惊不已。

一块看似普通的灵璧,也不用施法祭起,也不用灵气操控,只轻松一抹一照,便把人困得牢牢的,似乎连神智都不清了,这是何等强大,何等灵便好用?那东西是明苍岫从别人那里得来的,还是他自己雕刻成的,整个明家都会做,将来也要对外售卖的?

越来越多人聚在这里,热切地看着他,期望他能介绍一下这种灵璧做的法器。

明苍岫也不负他们的期待,缓缓念道:“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

他念完了这句话,走过去捡起灵璧,在反面拂了一拂,玉璧中散出的灵气就像是被那只手封住,顿时不再外泄。而那株灵树也重新化作玉泥落回地面,方明诚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没了玉树的承托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地上玉石已经凝固了,不仅硬,还有起伏棱角,他这一屁股蹲下去,尾骨顿时狠狠给撞了一下,疼得当场弹了起来,走路也一瘸一拐地,呲着牙放狠话:“明苍岫,你以为你抱上人家大腿,有点小法器就能怎么样,凭你一个废人……”

旁边的修士直接叫他“闭嘴”,带着期待和渴求看向明苍岫。

他也果然不负众人的期待,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到了远处带着教众朝他走来的徐寄尘脸上,含笑开口:“方才我所用的并不是法器,而是承载大道之力的玄文,以文字中蕴含的大道规则拘束了方道友。其运用的关键在于玄文,而不在雕玉,这次大比后,我会在昭华城外紫竹林内设一讲台,为天下修士讲解文字大道——”

除了那些品性不佳,恶意诋毁他人之辈。

之前议论过他的人都悄悄缩起身子,不敢看他的目光,方明诚想要找他讨回公道,也被随行的弟子死死拉了回去。

这场风波看似很快平静下来,却在层深激起了更强大的暗流,让许多原本只是来走个形式参加大会的修士也投入了更多心力。他们想看看这个双手经脉被魔气侵蚀的明家宗子还能否解出灵璧;想看他会不会在大会上用出所谓“玄文”的诡异手段;想看他如此狂妄地说要赢得家主之位,结果究竟是成是败……

更想这场大会尽快结束,可以亲耳听听这神秘而强大的“玄文”是什么!

这一届点灵大会就在前所未有的热烈气氛中拉开了帷幕。

参赛者中既有五大点灵世家的弟子,有各门派自己供奉的点灵师,也有师徒相承,传承上古点灵术的散修的域外修士,不是已成名的解灵名家,也是有传承的名师之徒,熙熙攘攘数十人,占满了整个会场。

主办方明家完全放开了含章谷,让这些点灵师带助手进山挑灵玉。但是山中含珠灵玉不易寻到,要破开坚硬的玉石层,开出完整的灵玉更不容易。能否挑到最好的灵璧,却得看点灵师的眼力了。若是错拿了灵珠小的灵璧,或在取璧时失手伤了玉质,以至绺裂伸至珠内、渗漏灵气,那便是解玉技术再好也没用了。

明苍岫挑的助手,毫无疑问就是邵宗严。明家长老们本来给他安排了一名弟子,他却直接拒了,只淡淡安抚了那名弟子一句:“邵兄是受人之托来保护我的,须得与我寸步不离,以后有机会,我会教你如何挑选灵石的。”

那名弟子诚惶诚恐地去了,长老们的心里却塞得厉害——别人给你的保镖你就到哪儿都带着,难道还是怕我们这群长辈会派人害你吗?

可谁让他们之前做过要驱逐明苍岫的事,最后差不多是给人家打服的,根本就没底气说话呢?

他们只能让那个安排好的弟子回去,忍痛看着宗子带着那个完全不懂点灵的外人进了灵谷。

不只他们,浑尘教那些被炉子砸过的修士们也暗暗替明苍岫和明家这座灵谷担心,担心到时候邵宗严再拿出炉子乱砸一气,他们浑尘教就再也没法从明家买到灵璧了。

在众人的忧心之中,邵道长揣着草鱼精、提着斩运刀,走到了明苍岫选定的一座山洞里。与他同来的明家子弟有不少劝道:“大堂兄你怎么到这座山洞?这里的灵璧已经开采多年,所剩廖廖,质量远不及前方栖鹭坡新开的玉洞,你就是要破罐破摔,也做得像样一点——家主还看着呢!”

明苍岫却是对这座洞穴十分有信心,拒绝了堂弟们的好意,笑道:“探灵璧靠的是神识,我的神识告诉我这下面有绝佳的灵珠,你们若信得过我,不妨也在这边试试。”

明苍峦冷笑道:“堂兄神识比咱们强大,又在外面学了新的解玉手法,自然能比咱们弄得好,你们愿意试就试,我的神识不足,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不仅探灵璧要耗神识,解璧时耗得更厉害,是以众人不愿也不敢多花神识探找不知是否存在的深层灵璧。众人纷纷结伴离开,只有一名堂妹留了下来,怯怯地说:“大堂兄,我神识较弱,看不出深层灵璧在何处,可否请堂兄指点一下?”

明苍岫的魂魄强度经千蜃阁修士强化,足有常人的两倍,神识所能探知的范围增强了又何止两倍,只在外面远远一扫便能将各洞内的灵力强弱看得清楚。如今在洞里看来,就像掌上观纹一样清晰,十分随意地在洞壁上画了一片,对堂妹笑了笑:“真妹妹若信我,就叫你的助手从这里挖下五寸,之后你自己便能感应到了。”

明苍真福身道谢,忙命助手开凿玉璧。而他自己就在给她画好的那片玉石附近另画了一圈,回头对邵宗严拱了拱手:“请道友出手相助。”

邵宗严将斩运刀抵到玉璧上,一身真元灌注刀身,激得刃口红丝如活物一样蠕动起来,刀尖就像切奶油一样深深没入玉璧。那灵璧陷藏得极深,他生生挖下一块水泥桩子似的玉柱,才终于在洞底看到了那枚流动着淡淡光华的灵珠。

明苍岫找他借了斩运刀,亲自出手,沿着灵珠周围挖下一层玉壳,削出大体类似玉璧的模子,然后将斩运刀还了回去,看着地上的玉墩说:“这块玉石足可以雕成一对靠椅,或是吃饭的小桌椅,也可以做玉榻,道友想要哪种?”

他省略了姓氏,是因为问的对象不只是一个邵道友,还有他怀里变成小人鱼也要跟进来的晏道友。

邵道长在躺和坐之间稍稍犹豫了一下,他怀里的小人鱼却立刻下了决定:“要沙发!要贵妃!”

就这么定了!

明苍岫借了斩运刀,就坐在那座幽深阴暗的洞府里开始雕床。邵宗严和明苍真都担心他这时候用手过度,会影响待会儿解灵璧,他却只笑着摇了摇头:“我早该给两位道友雕最好的灵璧作报偿,之前为了准备新的解灵手法一拖再拖,如今好容易有了机会,又怎么能再拖延下去呢?何况还有道友这么好的刀,雕这个于我也是锻炼。”

他从没见过贵妃沙发,硬是凭着邵宗严的描述雕了一个出来。沙发表面平坦、边缘柔和,扶手曲线蜿蜓,摸起来温软光滑,邵道长亲自躺上去试了试,还趁人没注意他,悄悄把小人鱼搁在身边试躺,果然都觉得倚着也十分舒适。

等他的沙发雕出来,明苍真的灵璧也差不多挖出来了。其他人也是相近的速度,大多正朝外走,他们兄妹便混在人流中回了赛场。又等了不久,最后一名点灵师也托着灵璧回去,雕工比试便开始了。

雕刻封灵阵时,会有各大点灵世家族长亲自下场观看,点评雕刻时手法的优劣,更会提点如何改进。许多散修点灵师来参加大会并不为夺冠,而是想得到这些真正大师的点评,以便钻研自己接下来的突破方向。

此时明召仪才出关,强压着气息躲避天外接引之力,乘风卷云落到了会场中央的高台上,身上气息似虚似实,仿佛随时都要离开这个世界。唯有落在独子身上的目光仍然饱含眷恋,像是他未曾和这个世界完全斩断联系的唯一纽带。

明苍岫走过去行了大礼,父子对视了一阵,强捺心痛,在他的目光中走回自己的坐位,拿起小刀慢慢雕起了玄文。

他托来的灵璧中灵珠最大、灵气最浓,又曾有过废掉双手的传言,大会召开前却又以灵璧为法器,定住了苍溪城少主,桩桩件件都是夺人眼球的大事。五大世家的家主进场看了一会儿,便不知不觉都拥到了他身边,仔细看着他的雕琢手法。

明家一向雕的是蟠龙纹,而明苍岫笔下的却是一种看着像字,却莫名地多了几话,令人认不出是什么的文字。不管雕的什么,他的手却是极稳,包裹着玉刀的灵气不薄不厚,稳定地从刀尖拖出细细的字迹线条,一层层剔掉玉璧,露出半枚浑圆灵珠,完全看不出经脉被魔气堵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