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捏着筷子,把游戏崩盘、于思明暴毙之后的事仔细讲给他听:“思明死后,我们吓得都不敢在客厅里待着了,就赶快往外跑,想离开这座别墅。当时王导朝着落地窗直奔出去,大概是想撞开窗户逃跑,可他上半身撞开窗户出去了,肚子却生生卡在玻璃上,流了好多血,然后回头诡异地朝我们笑了一下。”
一名演员甚至维妙维肖地学了那个笑容,诡异得让身在灵光庇护下的众人也都难受地打了个颤。
“然后我们就觉着背后有人,拼命地跑,也不敢去撞玻璃,就想找个房间进去,关上门在里面呆着。”
他们摄制组来时是浩浩荡荡五六台车人,请来的四位艺人不说,光助理和经济人就带来了五六个,再加上化妆师、收音师、灯光、导演、司机……可是从于思远死后,他们就陷入了无尽追逃当中。
走廊里的灯莫名其妙掉下来砸死了一位经纪人,林屿荒不择路地推开一扇房门后就被无形的力量拖进去,再出现就成了鬼魂。收音师跑着跑着就不知怎么就消失了,再出现时竟被一团长发吊在走廊顶上,瞪大眼睛怨毒地看着每个从下面跑过的人。
明天和少峰则在逃亡中被逼到了一条与别人都完全不同的路上,其他人根本没注意到他们消失,一间间地用生命试探着,终于找到了这座能呆人的房间,就都挤进来,顶上门抱成一团等着天亮。
在这间黑暗逼仄的房间里,恐慌和绝望悄悄发酵,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手机,期盼时间能早点过去。可越是盯着,时间过得就越慢,门外呼啸的响声,家具嘎吱嘎吱摇动的声音一点点侵蚀着他们的心,不停放大之前惨痛画面留在他们心底的阴影。
人在极度恐惧中,身体代谢也会加快,容易口渴、出汗、神经失调,可他们在这屋子里根本找不到水,连厕所也没法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令人发狂的煎熬——直到房门被从外面“砰”的踹开,那一刻他们的恐惧达到峰点,甚至恨不能闯出去让鬼吃了一了百了!
可是下一刻,烛光映照的完美容颜却淡化了那种恐惧。之后他点酒精灯、救周天娜、超度林屿的鬼魂……最后打开这个明亮又有人气儿的圆光,彻底将他们从恐惧中救赎了出来。
他们的声音和台上两位嘉宾的声音交错,底下不时响起观众的掌声和嘘声,还有主持人简单却一针见血的点评,仿佛这里真的坐满了人,他们都是在聚光灯下做节目,而不是在一座阴气森森的鬼宅里。
周天娜抬眼看向邵宗严,情真意挚地说:“大师,这地方邪得很,虽然你有真本事……”
话没说完,她还算含情脉脉的目光忽然转为惊恐,整张脸都憋青了,伸手笔直地指向台下观众席的位置——那些俊美又富气质的观众头上忽然冒出来一张张青灰色的、狰狞诡异的脸孔。有的刚刚出现就消失,有的却能坚持一段时间,甚至还有几个发型老旧的鬼张口啃噬着那片看似极广大的观众席,在辉煌的背景上啃出了一个个黑暗幽深的孔洞。
晏寒江从袋子里露出头来,侧过身子用一只眼睛看着那片黑洞,然后在邵宗严手腕上轻啄了一口:“抓紧走吧,这些鬼在阴浊灵气这么浓郁的地方呆得久了,都有几分道行,等他们习惯了圆光里的清灵之气,圆光就护不住这些人了。”
邵宗严点了点头,拿起圆光镜扔到客户怀里,拍了拍手,唤回了众人的神智:“你们都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离开圆光笼罩的范围。时间不多了,咱们先离开这座宅子,出去之后我再想办法救别人——”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也没做出多么慷慨的模样,却令这群人都安静下来,交托出了自己的全部信任。他点点头道:“接下来无论看见什么也不要慌乱,不要跟别人走,跟着我。”
好好好!跟着你!
在美人和恶鬼之间难道还用选吗?众人拼命点头,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他身上,努力忘记后面正在啃噬圆光的鬼魂。
邵宗严深深看了明天一眼,确认了他不会为了同事再回来,这才跨过桌子走到朝向外侧的那面墙,将斩运刀交到左手,右手在空中一划,从法宝囊里召出了那只炼药的炉子。
斩运刀虽好,强拆时还是得用大的。
半人高的巨大铜炉蓦然落地,震得这座老宅房顶簌簌掉下灰尘来,炉脚也深陷进了木地板里。他伸手去炉肚下捞了一把,却觉出有一团干枯杂乱的发丝从下面缠上了他的腕子,想要把他拖入地下。他看也不看,凭着一把蛮力把炉子硬生生托了起来,在空中拈了拈,转手拿住了炉脚。
袋子里的草鱼也支出半条身子来,朝他腕上吐了一口低温的透明火焰。那火并不烧他的皮肤,可缠在上面的头发竟像成了化纤作成的,顿时爆出一团火球,顺着发丝朝下烧了下去。
老旧的地板顿时震颤起来,从深深的地下传出一声声凄利惨叫,几乎压倒了台上女嘉宾哭诉丈夫在她孕期出鬼的哭声。邵宗严上脚踏住那块曾冒出头发的地板,右手抡圆了炉子朝墙上狠狠一砸,窗台便“轰”地一声破开,留下一道半圆形的豁口。
整座老宅都颤动起来,仿若地震,众人抱着团站在主持人和两位嘉宾身边,明天将伞高高撑起来,只盼着万一天花板落下来时能撑一下。
邵宗严郎心似铁,将真气注入炉身,提着炉脚一下又一下地砸向墙面,磕掉已碎成狼牙形的玻璃茬,硬是在那面墙上打出一道宽阔的门来。
墙外星光黯淡,夜色浓稠,透过圆光与黑暗的交界,他似乎看到一片绿幽幽的诡瞳在黑暗中闪动,死死盯着这片光明清灵之地。而在那些形体变化不定,眼神幽暗贪婪的阴魂之中,客户一直想找的那个“少峰”也站在庭中一株枯树下,嘴角噙着近乎温柔的诡异笑容看着这座明亮的房间。
隔着光明与黑暗的分野,邵宗严看到他像之前那两具尸体一样张开嘴,一字字地用口型说道:“你带不走他们的。”
整座老宅猛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整个宅子好像被人从上头拍了一下,房间上方整块天花板都朝着他们头顶砸了下来!
第124章 第十次救援
訇然一声巨响,厚重的天花板当头砸下,烟尘四起,大地震动的声音到许久之后才停下来。米分尘落尽的时候,只剩下明天一个人撑着伞蹲在废墟中。
实则也不是他撑着伞,而是那把伞被头顶的水泥砖块砸掉之后,伞面还斜斜罩在他头上,替他挡住了之后落下来的大块天花板,然后就被水泥块压在了他头上。
他重新握紧了伞,慢慢站起来,木木地看着周围几乎被砸平的地面。邵宗严塞给他的圆光镜也在被第一块落石砸中的时候失手落地,不知是摔坏了还是被埋在砖石下面了,刚才还一片光明的房间重新陷入黑暗中,阴暗、冰冷、恐怖——幽咽的鬼哭声一步步接近他,远处院中幽光闪动,在黑暗中变化出一张张充满怨毒的脸庞。
他朝着天花板倒下前邵宗严所在的方位走了一步,脚下的石砾一滑,人就失去平衡跪倒在石山上。
在大楼里被人追杀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才能活下去。可现在所有人都被埋在水泥板下面,就剩他下个人靠着邵宗严送的鳞伞活了下来,他却恨不得自己也和那些人一样被埋在下头。
“我说过,你离不开这座宅子的。阿宁,你一定会回来,回到我的身边,这是命中注定的。”那个在黑暗中曾在他耳边说过一次话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明天抬起头,却看到少峰的脸出现在鱼鳞伞外面,带着让他不能理解的欢喜,伸出手来试图摸他的脸。
可是才伸到鳞伞护住的范围内,那只手就像被什么烫了一下,发出焦臭的烟气,立刻又收了回去。
那张脸上却仍是带着笑,因为肌肉僵硬的缘故,笑容有些假,说话也很用力:“放下那把伞吧,阿宁,你就是拿着它也离不开这座院子……你必将回到我身边,这是你的命运。”
“不是我把他们引来的,是你啊。阿宁,是你把这些人引到我们的房子里来的,是你潜意识中影响了这些人,是你……你虽然不记得了,却还本能地要回到这里,回到我身边来。”他笑吟吟朝明天压低了身子,隔空描摹着他的脸,问道:“你和我是一样的,阿宁,这些人都因为我们俩而死,你看,他们的灵魂都在看着我们呢。”
他的手在空中一划,明天眼前那些不停扭动的人影就展露出了生前的模样。导演、制片、摄像……只是没有了生前的活气,眼中充满了虚无的仇恨。
明天的牙齿咯咯地响,握着鳞伞的手也变得虚软无力,拼命地摇着头:“不可能,这个策划是副台长做的,我根本不想做这种见鬼的节目……咱们都是同事,要说咱俩还不如你和老钱熟,天娜还是你的偶像,我不懂你怎么忽然就要为我害死他们了?”
他紧抓着伞柄,半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少峰,脑子居然还很冷静,回忆起了两人从相识到如今的点点滴滴……
可是再怎么回忆他们俩也是普通同事啊!一个执行导演、一个摄像,的确合作过好几个节目,可要说什么承诺啊、感情啊……那必须没有啊!他们俩除了同事们一起组织出门聚餐、打球,基本就没有工作之外的交流了好吗!
就在他以看神经病的眼光重新审视着这位同事时,少峰也在用一种十分深情的目光看着他:“你不记得了吗?八十年前,你就是死在这座宅子里……喏,就是我现在所站的这片地方的。”
八、八十年前……我这辈子还没活过二十八呢,您老一开口就给我支前朝去了?明天腿一软,真的跪下去了,膝盖被地上的砖石硌得生疼,脑中却蓦然闪过了做前目之前查到的,这座鬼宅的历史:“你是说……我就是八十年前死在这座宅子里的作家丁吾?他……对了,他原名叫余宁!可他不是已经跳楼自杀了吗?难道你跟他有深仇大恨,让他死了还觉得不上算,转世之后都不放过?那你还不如当场鞭尸什么的,这都八十年过去了,我也不是当初那个人了,你报复起来还有快感吗?”
他当初为了做节目研读过这座楼里所有死者的资料,可从那位作家留下来的文章和历史资料里看来,他是一个性情相当低调,也不怎么和人结仇的人。而且他父母早年去世,给他留下一笔不菲的财产,跟别人没有经济纠纷,写的文章里也不存在暗讽同时代作者的问题,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出人命的感情问题……
不过他的死倒是有值得阴谋论的地方。
他临终那几年似乎是得了抑郁症,腿脚也出了点什么问题,一直关在这座宅子里不肯见人,也不再写东西,只有一名早年相识的朋友一直照看着他。可他死的时候,却是趁人不备,自己打开窗户从三楼跳下去的,头朝下,摔在底下的柏油路上,当场把脑浆都摔出来了。
能摔得这么准,其实挺不容易的。有专家分析,他当时腿脚不好,自己摔不了那么准,很有可能是被仇人扔下去的。之前他并没在意过这个说法,可照依眼前这鬼的仇恨值看来,这个说法相当有道理啊!这俩人之间得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才能追到都转世了还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