抟珍炉一出,江清源那双眼就差点粘在炉子上,心里暗暗夸赞上界仙人出手不凡,随身都带着上品法宝药炉,还想见识见识上界的炼丹术呢。之后邵宗严二话不说就把炉子刷了,还用三昧真火燎膛,这种本世界丹师从未有过的架势更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认真盯着炉子的变化。

可就是盯得太认真了,他竟没发现邵宗严烧上炉子之后掏出来的是一只灵雉。等到反应过来,那把斩断过无数仙兽灵禽生机的菜刀已经割断了灵雉的脖子,一股蕴含着精纯灵气的机鲜血直喷出来,叫邵宗严拿小炖锅接了,一面放血一面还挺得意地跟他说:“这个灵雉血味道比鸭血还好,待会儿蒸熟了做个毛血旺给你尝尝,特别合适下酒!”

不不不!我不是想吃毛血旺才盯着它的!我就想告诉你这种灵雉是可成长成堪比金丹九转真人的超强妖兽,而且十分稀少,只在驯兽大宗灵渊派里专门豢养了几只,其他修士想要一只都要出生入死的到灵境里寻找……

邵道长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手里倒提的灵雉也死得透透的。他说什么都晚了,索性也把这东西活着有多大用处扔到脑子后面,笑着赞叹:“这种灵雉十分狡猾,擒捉不易,道友竟然随手就能拿出一只来做菜,果然是本领非凡。”

邵道长正把灵雉扔进开水里烫毛,听到他这么夸奖也有几分自得,“淡淡地”笑道:“我也是在秘境里闭关时意外打着这个的,苍生苑灵兽教程里说它肉嫩,烤着吃入味,道友既然还不曾尝过,今日就试试我的手艺吧。”

苍生苑……也是个驯兽的地方吗?不愧是上界的仙家门派,他们这儿的灵渊门能得只灵禽都要当祖宗供着,人家却有底气拿来研究怎么好吃。不过有毛的时候那灵禽看着羽毛华美、灵秀逼人,拔了毛之后却只见光秃秃的一层油黄色栗皮,看着也不过就像只大一点的土鸡了。

邵宗严拎着灵雉到花丛里剖腹开膛,去了内脏,洗好的内脏搁到碗里,整只灵雉抹上酱油、灵酒、五香米分,也搁在大碗里腌上。丹炉的内膛这时候也烤干了,擦一层之前炼的嫩黄色犼油,等油香翻腾出来就下进碎火腿丁、笋丁和蘑菇丁什么的翻炒,炒香炒透之后盛出来,晾一晾就填进灵雉肚子里,塞得满满当当地,再用线缝住两边肚皮。

缝好的灵雉外裹上几片荷叶,拿线扎得紧紧的,再裹一层面糊,在丹炉里架上个烧烤用的铁网子,把整只鸡放进去,就成了个临时烤箱。

江清源从没见过有人舍得这么糟蹋丹炉,看了个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问道:“若我没看错,这炉子少说也是二十四重禁制的法宝?”

“四十八重。”邵宗严含笑摇头:“特别好用,可以随心控制某部位空气的热度,炉膛里还有热风循环,烤什么都不糊,速度还快,比以前家里用的烤箱还方便!”

我真的没想夸你……江清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眼睁睁看着他又拿出口铁锅,在地上架了砖块、柴堆,砌成个临时炉灶在大殿门口烧起火来。

那只小铁锅很快烧热了,擦上一层嫩黄的疾风犼油,小锅当下滋滋地响响着,嫩黄的油脂块融化成水,表面冒起一个个小泡,香气被风一吹,和着底下木柴的香气送得满殿都是。邵宗严从法宝囊里掏出一把辣椒出来切碎了,加上几样香辛味的灵草,还有两勺自己腌制的辣酱搁进锅里炒开。

香料被油一爆,就含在滋润的油香里一起挥发了出来,闻着有些呛鼻,却隐隐有股舒长的香气隐在其中。再倒下切碎了的灵雉内脏一同翻炒,不过颠炒了几下,内脏特有的香味便猛地冒了出来,比刚才炒火腿笋丁的香味更浓烈刺激,激得人喉头发紧,想就着这香气喝几口灵酒。

江清源干咽了口口水,实在忍不下这念头,索性拿起葫芦给自己倒了一杯,大口饮下了冰线似的沁心灵酒。邵道长忙着炒雉杂没工夫喝,他怀里的小龙却有了点兴致,顶着一双精巧的小角从他袖子里爬出来,身子一长一缩,便把那爵给他预备的灵酒叼回来,盘在炉火边一点点抬起杯子喝。

邵宗严看他喝得好看,便俯下身子衔住另一边杯口,也吸了口灵酒。

江清源见他竟要跟灵宠抢酒喝,心里暗怪自己虑事不周,又倒了一杯酒递给他,笑着劝道:“那酒已经给灵兽吃了,你还是换杯新鲜的吧,我这里杯子不少,只是没想到你这……这是蛟龙还是四脚龙什么的?”

“都不是,这是我的道侣晏寒江。”邵道长撂下杯子,又在锅里撒了一把略有韭菜香辛的延龄草叶子,翻炒两下,倒进一只雪白的盘子里,拿出两副筷子递给两人:“晏兄你陪陪江道长饮酒,我再做几个菜来。”

江清源震惊不已地看着那条会拿筷子夹菜的龙,脸庞憋得通红,许久才吐出口气,声音紧绷绷地问道:“我、我方才好像耳朵出了些问题?唉,真是老了,才喝这么点酒居然就听不清了,往后真得戒酒了……”

话未说完,那条细长的小龙便迎风而长,变成了一个比他还高点儿的清俊男子,神色淡淡,握着酒杯朝他一点头:“你年纪还轻,耳朵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是该戒酒了。”年纪轻轻就怀疑自己的耳朵,没准真是喝酒喝多伤了脑子。

……这灵兽怎么能变成人!而且身上毫无妖气,甚至比那位客服道人还像修士,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妖仙?

江清源半杯酒直接洒到了襟上,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对着正在吃炒雉杂的晏寒江拱了拱手,歉意地说:“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前辈也是邵道友这样的客服吗?”

晏寒江瞥了他一眼,捏着酒爵慢慢说道:“我是宗严的道侣,他不是说过了吗?身为道侣当然得随时跟着他,不然他出去工作,我们俩长年分居,那怎么过日子呢?”

上仙说话真是接地气……所以说这位邵道友果然有点那方面的毛病,只不过人家有了正牌道侣,没看上他师侄啊?嗯……这也好,这就好。江清源尴尬地笑了笑,自斟了一杯灵酒,捧到半空做了个敬酒的姿势:“两位真是恩爱,是我见识浅薄了,这就自罚三杯向前辈赔罪。”

邵道长刷锅回来,正好看到他自罚请罪,连忙伸手拦了拦:“这都算什么事呢,江道友不必如此,晏兄断不会为此生气的。你也别干喝酒,尝尝我做的菜,我再烤个海参串给你们下酒。”

刷完的铁锅湿漉漉的,邵道长顺手在里面倒了半锅水,往灵雉血里调了盐和酒,倒上之前备的高汤,调匀味道架上竹屉大火蒸。

蒸血的时候他就把当初晏寒江在海里亲手抓来的海参拿出来了。那时候才刚焯过,泡了凉水,救了明天之后因为一直不缺材料,鲜海参也不如干的好吃,就撂在法宝囊角落里搁着。这些日子是在别门灵境里,不方便打猎,把积压的存货都吃得差不多了,他就又想起这锅发好的海参,索性拿出来用料腌上。等药里的灵雉透出香味,便起了炉盖把烤得焦黄酥脆的面包拿出来,又将腌好的海鲜串搁进去烤。

灵雉外的面皮里调了盐,拿出来后整个店里都是麦米分烤熟后的本色香味,拿刀背轻轻一敲,硬硬的面壳便碎成几大块,露出里面被雉油浸透的荷叶,荷香和灵雉肉的香气就冲进鼻子里,连那盘脆嫩香滑的鸡杂都有点失色了。

邵道长讲究地拿出三副一次性手套,掰掉碎面壳,剥开荷叶,露出光润油亮的雉皮,肚子里填好的馅料微微露出一点,被雉肉焖出了别样的香气。雉肉里也带上了火腿、灵蕈的鲜甜香气,拿手一撕就轻轻松松掉下来,肉嫩得入口即化,就连最厚实、最难进味的鸡胸也透进了馅料的咸香。

他自己撕了几块鸡脯,又尝了小半杯灵酒,就舒舒坦坦地接着做菜去了。烤海参并不用多大工夫,弄完鸡正好拿出来,外皮烤得略酥脆,里面有点软糯,重重洒上孜然和辣椒面,吃着满口香辣,再配上一口冰凉甘润的灵酒,整个人都精神了。

邵道长还要煮毛血旺,晏寒江用拿着海参串喂到他嘴边,那种精心爱护的神情看得江道长这种自诩不屑男女之间小情小爱,主动打了多少年光棍的人都暗觉羡慕,仿佛看一眼心里就堵一下,只好低了头喝酒。喝着喝着,他的心忽然狂跳了两下,眼中蓦地绽放出璀灿明光,站起身朝后殿望去——

一道从未有过的明亮光茫自殿后绽放,漫天星斗现于白日,殿门被人推开,一道夜色悄无声息地铺进了殿里。夜幕中有星光次第闪耀,将整片大殿都拖入夜晚,而夜色之上则压着一张清俊隽爽的脸庞,眼神如星光如剑光,压住了这一身星光的辉彩。

“顾师侄!”江清源满面笑意,按捺不住地大步走过去,重重拥抱住他,在他背后拍了几下:“想不到你这么快就炼化道宝,我清霄门这就要重振起来了!”

第143章 第十一次救援

顾淮川出来的恰是时候。海参刚烤出来不久还香脆着,灵雉血也没炒多久就出了锅,满殿都是唤醒人热血和精神的香味儿。江清源激动地抱了他好一会儿才放开,拖着他的手往殿门口走去,笑道:“这一顿我就借邵道长的佳肴借花献佛,当作师侄你炼化道宝的庆祝,也当作提前庆贺你我灭杀魔宗,报得血仇的庆功宴了!”

顾淮川闭了闭眼,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师叔放心,我已将星罗幡祭炼得心意相通,足以发挥元婴真人的实力,便金丹九转、压抑着不肯飞升的老怪也能一路辗压过去。”

江清源按了按眼角,抬起头来爽朗地笑道:“好好!过来吃点东西,咱们师叔侄二人这就杀回清霄,让他们看看谁才是心怀叵测、勾结魔宗之辈!”

顾淮川犹豫了一会儿,抬手也在师叔背后拍了拍,应道:“等我先灭了魔宗,取魔宗宗与与司马凌当面对质,将害我门派之人一一拿下问罪。师叔且看我施为吧。”

这个长长的拥抱结束后,顾淮川便看向大厅另一头正忙着做菜和秀恩爱的两人——准确地说,是看向晏寒江。

天地门是独立于此间的小千世界,开启的枢机也给他炼入了血肉中,正常情况下根本就没人能进入。这位是通过上界传送阵法来的新客服,还是……

“是邵道友的男朋友,就是那条翻着白肚皮的小龙嘛,人家是上界妖仙。”江清源在他肩上拍了拍,淡定地于识海中传声:“人家是怕道侣出来工作太久,影响家庭生活,自愿以原形随行在他身边的,好深的情谊,你出关之前我都不好意思坐这儿吃了。”

虽然他一身灵酒气息和筷子、碗里的油光都不是那么说的,不过顾淮川打眼一看那两位腻在炉边你一口我一口地互喂,再想起之前邵宗严又是把小细龙掖怀里,又是塞胸口里的小心劲儿,倒是也信了几分——要是他自己跟这两人待着,可能连头都不敢抬,怕不小心看着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他跟着师叔走到大殿门口,目不斜视地低头行礼,得到了晏龙君赞许的目光,接着低调地抄起筷子趁热吃了起来。

用过一顿饱含灵力的美食,四人体内都是灵机充溢,又有灵酒提神助兴,掌中飞剑清啸一声,盘恒飞舞,只待凌云而上。邵经理自然是要跟他们同去的,抓着晏寒江的手,便要将他收回怀里,蹭一把飞剑跟过去。

一向低调的客服家属忽然主动开口问道:“你们就打算这么去?两道剑光,隔远点都看不见,然后没进魔宗里也就两个人,喊句话都能让人家一人一句地淹没了?”

顾淮川苦笑道:“可我派如今只有我与师叔二人,就算乘着长空派的鸾车也不见得有多大的威风面子,还不如一人一剑直闯魔宫,杀得还能利落些。”

“谁说你们只有两人。”晏寒江振振衣袖,放开了邵宗严的手:“今天我就给你们造造势,让你们——和你们这座小世界的修士知道什么是王者归来的正确姿势!”

訇然一声,风雷涌动,晏寒江的身子在原地消失,头顶却多了一条背黑腹白,鳞片隐有金光流动的巨龙。整个天地门内的灵机都收敛了起来,在这强大的龙威之下,一方天地也不得不俯首顺伏,而邵宗严不知何时站在龙头上,一袭普普通通的青布道袍此时迎风拂动,恍若仙衣,整个人都像镀了一层金光般令人不敢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