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尧松倒是浑身轻松,出了殿门便命几位长老发下心魔誓,将司马凌如何与他们商议侵入清霄门,如何与顾念共谋,在清霄安插秘探卧底之事抖落了个清楚。连同当时参与的各派名称与与事之人都指证出来,清霄派弟子当场推出之前潜伏门派中的探子,让他们也出来与司马凌乃至其余诸派真人对质。
司马凌神色晦暗,黯然看顾淮川,问道:“淮川你真要我身败名裂?咱们两派一向交情深厚,清霄门出事后也是长空门收纳了你们余下的弟子,如若不然,他们流散各地,中途不知又要折损多少,又要有多少被人当作钉子送回清霄……”
顾淮川背对着他,冷然笑道:“前些日子我曾到长空派以司马掌门换取我青霄门中弟子,并请长空派许久,在天下诸真面前洗清我身上污名。可惜古长老不同意,我也只好自己将弟子取了回来,再请司马掌门与华掌门、傅真人几位当面对质,说清当日清霄灭门的真相了。今日事实俱在,华掌门已经代司马掌门认罪,我清霄要报仇也算师出有名了……古长老,今日你又怎么说?”
台下众真哗然,悬空寺主持法明双手合什,当先开口劝道:“冤冤相报何时了,顾掌门既已重整门派,又伤了司马掌门,抓了魔宗罪魁,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你为此多造杀孽,来日被杀之人的师门亲友岂不又要向清霄复仇?到时候天下动荡,道友心中又何安?”
元景宗掌门苏坤如也传信私交甚好的鸾山掌门余羡渊,叫他代自己劝说:“魔宗之话如何听得?他们扯出这些名门大派,都是为了让咱们自相残杀,弱了正道势力,魔修们才好混水摸鱼。望顾掌门看在咱们正道几派数千年的交情上,悬崖勒马,不要失了人心啊!”
另一位散修长乐老祖劝道:“咱们几派之前或有些龃龉,可那也是魔宗之人居中挑拨在先,司马掌门只是受了小人蒙蔽。顾掌门已然废了司马掌门,此事便到此为止吧,再让长空门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不怕冷了天下诸真的心,令魔宗嘲笑咱们正派不和吗?”
各派真人纷纷开口,细听来大多竟是劝他息事宁人,报仇差不多就收手,别再把更多人牵扯进来的。
满院喧嚣中,忽然响起一道如霹雳般压过所有声音的清啸:“诸位道友静一静,古某有话要说!”
长空门,古玄机!
正主终于开口,外人立刻都闭了嘴。无数道目光集中到古长老身上,有钦佩、有怜悯、有同情、有期盼……也有乞求——台上被人议论得羞愤欲死的司马凌抬眼看向他,眼中充满了求生的渴望。
顾淮川也淡淡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古长老但说无妨。”
古玄机僵立在庭中,从怀中掏出一枚掌门印信,举起来遍示众人,朗声道:“司马凌引诱顾掌门弟子在先,勾结魔修暗害清霄门在后,又趁乱谋取清霄门玄灵谷灵脉与十二位法宝、无数丹药灵草,有罪于天下!我以长空门太上长门之名废去其掌门之位,即刻逐出本门!”
满院修士的脸都热辣辣的疼!他们这里舍了老脸拼命为司马凌求情,长空门的人居然自己认了罪,还把他逐出师门了!
古玄机是想毁了长空吗?他怎么敢认这么大的罪!
元景掌门苏坤如看着瘫在地上,全无尊严的司马凌,仿佛就看见了自己的未来,脸色铁青地看着古玄机,恨恨骂道:“长空门认下这桩罪,以后弟子们怎么抬得起头来?哪有这么给自家掌门泼脏水的,长空门都已经被顾淮川劈成白地了,再背负这样的污名,以后门派怎么存续?”
古玄机目不斜视地看着顾淮川,仿佛其他人传到他识海里的声音只是空中风声,激不起丝毫反应。他双手捧着掌门印信走上前,躬身送到顾淮川面前,恭恭敬敬地说:“司马凌窃得之物,我已命弟子随身带来,愿交还顾掌门,从今以后,长空门……愿为清霄下宗,望顾掌门收留!”
顾淮川先是有些吃惊,听着他的话又慢慢露出一个笑容,亲自搀扶起古长老,温言答道:“我已与上界玄宗请命要在本世界建起玄宗下院,以上界修行之法培养弟子,古长老不会后悔今日选择的。”
至于不肯认罪,还要把挑起正道不合的名头栽到他头上的人——他环顾四周,微笑道:“古掌门已将勾结魔宗害我清霄的罪人交出来了,其余诸派若是要维护他们到底,顾某也懒得一一登门,正好今日便手刃仇人,以祭诸位师叔伯、师兄弟与弟子们。”
法明长老刚诵了一声佛号,顾淮川便挥了挥手,含笑劝道:“等我杀了这些仇人,便命清霄、长空两派闭门潜修,弟子不结金丹不得在九州走动,这期间就劳烦大师替我劝各派弟子不要冤冤相报,为了一个勾结魔修而遭诛戮的恶人坏了我正道诸派之间的大义了。”
他一挥手,悬空寺等派便被移出了这些日子他结合玄宗道法新构筑的山门大阵,阵内随即日夜颠倒,一道道流星自空中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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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场鸿门宴后,清霄派弟子确实多年不曾在九州出现过,长空门也改为玄宗下院,古长老低调地接任了掌门一职。几家大门派在那一战中损伤了掌门和不少金丹长老,都是元气大伤,原本几大宗门把持九州资源,小派都只能依附大派而生的格局倒是改变了不少。
有旧的宗门倒下,便有新的宗门兴盛。数十百年后,九州渐渐流传起一种不需要多少外物辅助便能修成的新道法。这种道法是从清霄流传出来,直指合道的玄门正统,对身体资质的要求极低,却对头脑要求极高。可是对于散修来说,没日没夜地学习玄文和一些修炼、战斗公式总比为了一些大派弟子看不进眼儿的外物而拼命要轻松许多。
渐渐的,学习这种功法的人从散修扩散到了有宗门的修士中,各地还悄然冒出了“高数一对一讲习班”“线代精品小班”“数学入门基础讲座”之类的地方,讲道之士都自称是清霄内门弟子,讲起题来滔滔不绝,的确比自己摸索进境快得多。曾有与清霄结仇的某派修士试图偷袭,却被他随手夺走法宝,在掌中一转便炼化为己用,反伤了那个偷袭之人。
原来不只是顾淮川可怕,而是炼了玄宗功法就这么可怕!
更可怕的是,这些培训班凡人也能上,只要先上个玄文预科班,不必测仙骨资质,不需要多少灵石身家,想学就能学。
再过多年后,九州仙门赫然发现,天下好资质的修士都首选了清霄和玄宗下院,玄宗功法已成了九州修士的首选功法!顾淮川并不藏私,只要肯与清霄结盟的宗派皆可平价购买教材、教参、教辅、练习册和试卷,甚至还有简明易懂的教案,本派弟子上门指点教学,彻底扭转了这个修真界的风气。
当这世间的凡人都要自幼学习数学基础后,那些曾与清霄并驾齐驱,后又因仇隙不肯学习玄宗道法的门派渐渐凋零,从九州顶尖大派沦落到当初三流小派都比不得的地步。直到后来顾淮川与江清源接连飞升时,清霄派新任掌门——就是从前被魔修控制,死在顾淮川剑下的前掌门路方平转世之身——又邀请九州诸真赴会时他们才恍然发现,自己还曾想打压清霄,现在却连登对方山门的资格都没有了。
若是当初掌门不曾贪图那件道宝,或是事后他们又能反省一下自己的过错,而不是执迷到如今……
可惜到如今,后悔已太晚了。
第145章 第十二次救援
救援工作完美收官后,邵宗严就带着家属一起在客户门派里当了客座长老。这个客座长老其实是和荣誉教授一样,只要躺在自己的山头上吃吃喝喝、修炼修炼就行,不用负责指导学生。但他自己是个有责任感的人,觉着这么躺吃坐喝过意不去,便尽了一点当长老该尽的义务——
他把玄宗版的强制绑定型一对一真人互动练习册送给了顾淮川。
送出这份重礼之后,他心头顿时轻松,含笑跟男朋友说:“人情债果然不好欠,把练习册送出去之后道心都通达了呢。”
晏教授抓着他的肩膀拉到自己怀里,揉了揉他的发顶,淡淡一笑:“是啊,只要想到不用再学玄宗术法,道心都通达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邵道长斜斜挑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抬手抓住那只乱摸的手,将凉冰冰的手背贴在微热的脸颊上。两人的鼻尖相距咫尺,呼吸相闻,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而凝滞,涌动着令人迷醉的甜腻气息。
站在旁边的顾掌门实在没眼看下去,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两位长老留步,我先回去了。”
对面两个人四只眼都看向他,目光中明幌幌地流露出“你还没走啊”“你怎么还没走”的神色。邵长老还客气一点打算送送他,晏长老就直接拽着人说:“掌门不愿打扰咱们相处,不要拂了他的好意。”顾淮川化剑飞走之后,他便拂袖关上殿门,将邵宗严押在墙上,继续做刚刚差点被打断了的事。
逃一般飞出去的顾掌门则是在许久之后才被师叔拦下,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在掌门大殿里呆着,驾着剑满山乱飞。
他这才化出身形,把卷轴递给江清源,认真回思了一下刚才的情景,低声答道:“我看到邵长老和晏长老……是啊,不好意思的该是他们,为什么反倒是我避出来了?那是我的掌门殿啊。”
既然出都出来了,顾淮川也不急着回去,便帮江清源绑定了这份卷轴,两人又在外面迁延了一会儿才回去。等他们再回到大殿时殿里已没了那两人的气息,顾淮川稍稍松了口气,推门而入,大殿内空旷无一人,只余空中飘浮着一张雪白的a4纸:“有新客户召唤我,将来有机会再见。”
顾淮川心中一沉,拿着那张纸看了许久。江清源也将纸上的字尽收眼底,纳闷地问:“两位长老难道走了?也不早说一声,咱们好设宴送行啊……写得含含糊糊的,他们以后还会再回来吗?”
顾淮川摇了摇头,恋恋不舍地说:“他们是去救人了,就像那时救我一样。不过不管他们将来去哪里,清霄门长老的位置咱们永远给他们留着,哪天他们救完了人,或许还会想回到这个小千世界修行……”就算他们不再回来了,等飞升之后,大家肯定都能在元泱大世界重逢。
不必感伤。
顾淮川跟师叔期许能再见到客服小哥时,邵宗严夫夫已经到了另一座小千世界。传送阵光消散后,便露出了约有三十平米大小,内部空落落的金属质感房间。房间一面墙上挂着巨大的投影壁,投影壁下方倒着一名只有十六七岁的瘦弱少年,呼吸微微,面色青白,头上戴着紧贴头皮的灰色头盔,还有电线从头盔上连到墙边一座比人宽不了多少的小型操作台上。
他们做了这么多次救援,还是第一次遇到没被人伤害,就是自己生病了需要急救的客户呢!
邵宗严连忙蹲下去把他扒拉平了,摘下头上的银灰色头盔,拉开衣领,伸手拿过脉门按了按——虽然脉博不怎么强,但还有救,大约只是昏过去了。他看过电视里的医学专家讲座,知道昏迷的人不能随便弄起来,摸了摸自己手里只剩下修行辅助和美容修身的灵药,连个伤药都吃没了,只得蹲下给他推宫过血,抬头问晏寒江:“客户这是心脏病还是脑出血?要是普通的低血糖不值得叫我来救吧,要不要给他做个心脏按摩还是人工呼吸什么的?”
这么柔弱的客户,他都不敢直接扛肩膀上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