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好了一切准备,段氏堂兄弟二人的视线却都在江渡云身上,拍了些“久慕大名、海内独步”的马屁,便从随从手里捧过那只铜胎掐丝珐琅八角盒,当着江氏夫妇的面打开盒盖,露出其中珍宝。
段倾流二十出头年纪,是段氏家主的独子,西域色目人,轮廓相较深邃,肤色偏棕,相貌俊朗,一笑起来十分诚恳。
他先就说了自己的父亲为何没有亲自拜会,而后便指着手中八角盒内宝物,真诚道:“小可久慕江世伯威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久闻世伯精通音律,谨以这只风回金笛,略表小可孝敬之心,望世伯赏收。”
宋麒有些惊讶,没想到抠门的段氏也有这么阔绰的一天,风回谷的金笛,可算得一等一的法宝。
虽然江氏不缺法宝,但这种笛子是段家专门用来操控蛇蝎的法器,可说是段氏看家法器。
如今献出一只给江渡云,根本就是摇尾示弱的意思,这代表江氏可以靠这只金笛,驱散段家的蛇蝎阵,也就委婉表明了段家毫无不良企图的诚意。
毕竟时隔二十年,才有了这次修复两家关系的机会,段家确实应该拿出诚意来。
况且段家的蛇蝎阵二十年前就给江渡云破了,送不送笛子,段家都不是对手,还不如拿出这样的诚意,傍上这当今第一的仙门。
宋麒着实感慨段倾流这脸皮厚度,上来就管江渡云叫“世伯”,也不看看段家家主跟江渡云的关系,就这么死皮赖脸套近乎。
江渡云坐在太师椅里,原本看段家两个小辈的眼神,还带点敌意,此刻见他们豁出脸来示好,终究有些动容,便侧眸示意弟子收下伴手礼,请坐奉茶,问明来意。
宋麒想知道段倾流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反正避无可避。
几次看段家兄弟目光扫过自己,他都挺胸抬头,面不改色。
然而,这兄弟二人竟然像是没看见他一般,继续与江渡云谈论龙隐山的事,还当着宋麒的面,说起宋家长子有多么乖戾不孝、性情顽劣。
这两人是在假装不认识他?
上一世初见这二人,似乎是他躲在龙隐山被追捕包围的时候,段家家主也在场。
回想起来,宋麒从没有参与过有段氏亲家的宴席。
他跟继母的过节,两家人都心知肚明,也不会询问宋家长子为何没有出面,只有父亲强迫他拜见过段家几个长辈。
莫非,这兄弟二人不认识他?
如此想来,事情便说得过去了。
段家人没在龙隐山找到他的踪迹,便先来月炎岛制造飞龙杀害江家门人的痕迹,想让江渡云因悲痛失去理智,立即跟段家联手追敌。
宋麒上辈子就没想明白,段家为什么要绕这么大弯子,陷害他这个全无修为的宋家长子,若是想让继母的儿子代替他成为龙隐山继承人,也不可能把宋氏族人全都害死。
而且宋氏族人究竟是生是死,宋麒至今也无法确定。
龙隐山的人一夜间全都不见了,山上没有打斗痕迹,没有一滴血,庄子里甚至还有袅袅炊烟。
段倾流与江渡云谈到关键之处,突然停下来,微笑着扫视江渡云身边众人,显是要说的话,不便让旁人听。
江渡云便让妻子弟子都回避了。
宋麒也退出了院子,跟段倾流打了个照面,居然就这么全须全尾的擦身而过。
其后三日,宋麒一直安分守己的在坤门修炼调养,不肯出门,以免脱离了结界,就被段家兄弟悄没声地暗算了。
江夫人派仆从送来许多珍宝和补品,再三感激他救了江辞烟性命,坤门的师兄们对他敬若天神,也不敢让他下山跑腿。
到了第四日后晌,江辞烟来找他。
小姑娘总算从惊吓中缓了过来,听说了玄瑞哥哥救下自己的经过,立即来找宋麒玩。
笑闹过后,宋麒找机会打听段家两兄弟的动静。
江辞烟提到那段家二人就嘟起小嘴,像是不愿多说。
宋麒耐着性子引导话题,江辞烟总算气呼呼地提起了段寒川,此人是段倾流的堂弟,年方十六,这几日在庄中作客,总找机会讨江辞烟欢心。
原本江辞烟对他印象还不错,昨个傍晚,段寒川陪她练剑时,反复夸她“身段有其母之风韵”。
这话对一个九岁小姑娘而言,自然是冒犯到龌龊的地步,但周围都是仆从,没人敢站出来制止。
江辞烟也只是觉得听着怪怪的,没有多想,没想到,段寒川见她没有抗拒的神色,居然进一步感慨:西域中就没有她这样精致的闺秀美人,若是此生能得此红颜相伴,便怎样怎样。
江辞烟终于明白了他的暗示,羞恼之下乱了方寸,突然提剑朝段寒川刺去,却被年长她七岁的段寒川下意识避开,反手一掌打在她肩上,摔出老远。
这下更是让江辞烟气得红了眼眶,爬起来就去找母亲告状。
可段寒川说的那些话,让她羞于启齿,只向母亲说,段家二哥比剑时打伤了自己。
这练武切磋,稍有碰撞乃是常事,江夫人只让女儿不要计较,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看着小姑娘红着眼眶语声哽咽,宋麒气得牙痒。
怎样的无耻之徒能对个九岁孩子暧昧轻佻!
段家这是嫁不进女儿,又想赘进儿子来呢。
宋麒看着江辞烟,严肃地嘱咐:“辞烟,你没必要为这件事感到羞耻,该羞耻的人是段寒川,他如果再敢出言轻佻,你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爹娘。”
江辞烟红着脸低下头,小声嘟囔:“我不想再看见他,玄瑞哥哥,这几天我能不能住在你这里?”
宋麒:“……”
怕你爹砍不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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