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兰川:“我画的是你妈。”
于严:“就知道你不承认!我有证据!同一个人,不同姿势,一个素描本画满了,足有好几百张,我拍照留念了……”
喻兰川把出租车门往他脸上一摔,留下一串尾气,没影了。
他刚到自家楼下,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于严那个贱婢发了一串照片过来,照片上还打了水印,名曰:武林盟主黑历史档案。
喻兰川刚想开骂,忽然一愣。
他确实有过这么一个素描本,但是这么多年,又是留学、又是工作,搬家成了家常便饭,小时候的东西也早就丢光了,此时,他猝不及防地看见十几年前的旧迹,模糊的记忆忽地清晰了起来。
画面像素不高,好像给那些青涩的笔触打了滤镜,有铅笔素描,也有圆珠笔和水笔勾勒过的,画上的女孩骨骼轮廓凛冽,画技不太高明,但一颦一笑异常鲜活,她透过纸面看过来,眼角弯成特殊的弧度。
喻兰川的脚步猛地顿住,一抬头,正好到了自家门口,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扭头望向隔壁,怔了半晌,忽然魔障了似的要去敲门。
这时,电梯响了一声,一股有点甜的香水尾调扫过来,来人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小川,什么事啊?”
走过来的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张美珍,喻兰川这才回过神来,干咳了一声:“我……找甘卿,有点事问她。”
“哦,急吗?”张美珍用指尖擦了擦有点化妆的眼角,“不急就明天再说吧,那小尼姑睡得早,早就梦里念经去了。要么我给你带句话?”
喻兰川胡乱摇摇头,默默地给老太太让路,在楼道里站了片刻,才带着心事回了家。
然而之后一连两三天,他都没见过甘卿。
每天早晨他起来的时候,甘卿已经不知道晃到哪吃早饭去了,一顿饭吃起来没完似的,老也不见回来,他得按时上班,等不了太久。晚上喻兰川下班回来,回早了她不在家,回晚了隔壁又熄灯了。
不知道是不是喻兰川的错觉,他觉得甘卿这一阵子作息格外不规律,好像一天到晚在外面,逮她一次格外不容易。
时间在他的忙碌和心神不宁里飞快掠过,11月11日转眼就到了。
这是喻怀德老人过世后,燕宁第一个相……不,武林大会。
对于一百一十号院的普通人来说,这是一个平静的周末,大家难得能睡个懒觉,早上九点之前,小院里都没几个人。
没有人发现,这天,以老杨大爷为首,时常带着红袖箍在楼下转的几个老人不见了,楼里的几个住户也都很早就离开了家。洗衣店没有开门营业,皮具修理店也闭门谢客,路南路北的煎饼摊跟商量好了一样,集体旷了工。方圆两公里之内的乞丐和流浪汉们,也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出现。
这座貌不惊人的老楼,平时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保护膜,而这一天,这层保护膜短暂地消失了。
西门口的双语幼儿园和燕宁电视台有合作,今年的元旦晚会上,有孩子们的集体节目,幼儿园老师和家长都很重视,参加演出的孩子需要借周末排练,聂恪一早就送孩子去幼儿园了。
接送孩子的事,向小满从来不管,即使幼儿园就在小院西门口,近得像邻居。
老房子的客厅布局不合理,采光总是不太好,即使是白天,屋里也有一些黑沉沉的角落。向小满坐在沙发的阴影里,像一尊木雕,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那些人对她说:“你的命运、你所遭受到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由你自己造成的,否则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别人?”
“你一定有错,你想要脱离苦海,就得彻底和这个畏缩的自己决裂。”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不讨厌自己吗?
你要杀死那个怯懦、可鄙的自己。
向小满战战兢兢地扭头看了一眼镜子,镜子里的女人双颊下垂,脸上蜡黄蜡黄的,毫无血色,凌乱的头发遮着半张脸,躲躲闪闪的目光从干枯的头发缝里往外冒。
这……就是我?
她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嚎叫,哆嗦着抱住自己的头。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别人?
“求救没有用的,报警更没用,没有人能真心理解你,也没有人会帮你,听过祥林嫂的故事吗?”
“这个世界上,谁不是一座孤岛呢?”
“你只有今天一个机会,放心,技术上的事情,我们帮你善后。”
“你只要……”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声,聂恪回来了!
向小满脑子里空白一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信封里的药粉倒进了聂恪的保温杯里!
门锁转了两圈,聂恪开了门,向小满下意识地把纸包捏在了手里,猛地站了起来,浑身僵硬地看着进门的聂恪。
聂恪没在意,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她各种奇怪的举止,看都没多看她一眼,换衣服换鞋一气呵成,然后进屋端起了自己的保温杯——
向小满的心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然而聂恪把杯子送到嘴边,却忽然一顿:“哦,对了。”
他发现了!药粉放多了吗?
向小满脸色惨白,手心起了一层冷汗。
聂恪奇怪地问:“你又怎么了?”
向小满的四肢开始紧张得发麻。
聂恪等不到她的回答,皱了皱眉,自顾自地说:“以前那个医生不怎么样,我觉得效果一般,最近托朋友联系了一个新的医生,下午带你去见一下,约了两点,你换身衣服。”
向小满觉得自己的唇舌都锈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聂恪唱了独角戏,温文尔雅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一点不耐烦的冷淡,皱着眉吹了吹,喝了几口保温杯里的水。
“好像是隔夜水。”他嘀咕着,打算去厨房把水倒掉,“一股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