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1 / 2)

就在这时,合金窗框彻底断了,被挤在中间的玻璃粉身碎骨,木梁和巨石砸了下来——

韩东升:“让——开!”

甘卿应声侧身让路,韩东升抱着头,像一颗巨大的炮弹,从她身边轰了过去,把松散的木石撞出了一个人形的洞,直直地摔了下去,甘卿不再迟疑,紧跟着他往外一钻。

又是一声巨响,小楼彻底成了一片废墟。

救人的与被救出来的人们纷纷撒开脚丫子逃离现场,有人惊惧地仓皇回头,望向火场——雪白的“极乐世界”撕开墙皮,露出狰狞的鬼脸。

那里就像是被业火点着的南柯一梦。

喻兰川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了省钱,把车租出去了,仓促间,他跟同事借了辆车,往极乐世界的窝点赶。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女人的手机好像专门用来在朋友圈行骗用的,一旦有事,她电话绝对打不通!

喻兰川想起甘卿那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留言,差点把手机砸出去。

就在这时,他电话又响,喻兰川险伶伶地把差点脱手的手机勾回来:“喂?”

“是我。”于严飞快地说,“出了点意外。”

“什么情况?”

“这帮邪教分子比我们想象得还丧心病狂,本以为就是想骗点钱,结果方才有个人,一看跑不了,把房子点了,想趁着我们救火救人溜。梦梦老师跟老韩都在火场里,刚才楼塌了……”

喻兰川瞳孔倏地一缩,这时,他正好开到路口,红绿灯变色,前车已经停下,他一脚把刹车踩到底,车轮和地面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喂喂喂,兰爷?你没事吧?”电话那头的于严都听见了他这边刹车的动静,“你你你注意交通安全!”

有那么一瞬间,喻兰川的耳朵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电话里于严的絮絮叨叨变得模糊不清。他好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棍,双手有点握不住方向盘。

就在这时,路口变灯了,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了喇叭,喻兰川被尖鸣声惊醒,短暂地恢复听力。

只听见电话里于严的尾音:“……就近送医院抢救了。”

第五十五章

老杨帮主是泰斗,和那些邪魔外道是世仇难消。

韩东升有家人陷在里头,义不容辞。

她跑去凑什么热闹?

平时一直是一副“我很神,我只是装怂,一切尽在我掌握中”的臭德行,套路一打一打的,其实又怕黑又怕鬼;坑蒙拐骗一个月赚不出一壶醋钱,随口答应请人吃饭,转头就赖账;跟人动手之前得先把手缠起来,不然就犯帕金森……

万木春隐世隐半天,就培养出了一个这么不靠谱的货?

喻兰川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此起彼伏,飙升的血压快把心脏跳爆浆了,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自己着什么急,这个本该“运筹帷幄”的角色就被他演砸,成了“夺路狂奔”。

汽车引擎的“嗡嗡”声和他自己的心跳声充斥着小小的空间,一个模糊的念头忽然如“水落石出”,渐渐从噪音里凸显出来。

我……

他压在心里很多年的少年用力扒开十五年的烟尘,从漫长的岁月里露出一张几乎面目全非的脸。

他想: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于严“喂喂喂”,喻兰川那边电话断了,他正要再打过去,被一通来自上级的电话打断了,急忙去解释为什么“寻找离家出走的老头”会变成跟犯罪嫌疑人火拼。

警察们都忙疯了,一部分留在现场等消防队,抓捕犯罪嫌疑人。

跟到医院的不但要照顾好这些饱受惊吓的老年人,还得跟医院说明情况、挨个联系老人家属,人手非常不够用,一个个忙得上蹿下跳。

韩东升送走了来查看情况的民警,就缓缓地在急救室外等候区的木椅上坐下了。

周老先生吸进了不少烟尘,被送进去抢救,这会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尽管警察安慰他说肯定没事,但……万一呢?

那么那顿被辜负的早饭,大概会成为家人给他最后的回忆了。

其实细想起来,就算没有万一,周老先生也年过古稀了。据蓓蓓说,他们家没什么长寿基因,周老先生已经活过了他自己父母兄弟去世的年纪,差不多是家族最长寿了,他的日子已经走进没有里程碑、没有标尺的荒原,每一个被家人冷落的工作日,都有可能是他戛然而止前的最后一天。

可是“珍惜”太难了,就像是“勤奋”、“坚持”、“自律”一样,明明是每个人都知道的道理,却只有非凡人才做得到。

韩东升的伤不重,除了在火场小楼里磕碰了几块皮外伤,剩下的都能用补充水分和无机盐来解决,最严重的伤害是我方战友造成的——他那只手几条指缝里全都有刀伤,每根手指都不能动,让医生包成了一个大猪蹄子。

独自等在急救室外,韩东升一开始试图正襟危坐,坐着坐着,后背和小腹上的肥肉就开始把他往下坠,连日的担惊受怕、夙夜难安一股脑地找上来,他太疲惫了,累得连眼都睁不开。

他就像一块被加热的黄油,从立方体坍塌成不规则状,继而就快要化成液体,流到座椅下面了。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韩东升激灵一下睁开眼,看见甘卿朝他走来。

甘卿比他还慢,其实按照她的想法,手指割破了条小口子,塞嘴里自己舔一舔就好了,实在没必要上医院,结果刚从小楼逃出来,就莫名其妙地被塞进救护车,大惊小怪的大夫们不但要给她打针,还非得说血液接触有风险,要她化验检查。

“我就是过来问问……咳,你这个,”甘卿指着他的猪蹄子,“是不是应该我赔医药费?”

“哎,什么话,救命之恩还不知道怎么报答呢,要不是你这几刀,没准我就得留遗言了。”韩东升很客气地冲她笑,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脸太黑了,对比出来的。

甘卿就递给他一张湿纸巾,两个人劫后余生,寒暄了几句,因为不太熟,也没什么话好说,就都沉默下来。

韩东升脸上都是黑灰,擦了一遍,手里的白湿巾变成了黑抹布,在手心里一攥,能攥出一把泥汤。

他缓缓地擦着没受伤的手,好一会,忽然说:“从那小楼里出来的时候,我就想,要真陷在里面,以后蓓蓓自己带着孩子……可怎么活?”

甘卿看了他一眼,但她是光棍一条,没拖家带口过,无论说什么,都有“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因此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