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2 / 2)

一句话把甘卿问住了,她微微一顿。

音响里唱:“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明朝清风四飘流——”

正好经过一个十字路口,路口亮了红灯,喻兰川把车停在白线后面,目光盯着交通指示灯上的倒计时。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偶尔经过的车灯透过窗户打进来,她的脸明明灭灭,脸颊让湿纸巾撸得有些干燥。她身上什么都没带,连外套也扔在着火的小楼里了,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车里的摆件,像个搭顺风车,即将往远处去的路人。

交通灯倒计时从四十多秒一路减,好像迫近着什么,十位数减到“1”,喻兰川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忽然起了一层细汗,倒计时又倏地一变,从“10”变成了“09”,喻兰川眼角轻轻地一跳,被那倒计时牌上的时间催促着似的,他脱口说:“我就是。”

甘卿:“嗯?就是什么?”

“05”、“04”——

“你刚才说我呛你是……担心你。我回答的是这一句。”

甘卿吃惊地偏头看他。

喻兰川面无表情地语无伦次:“没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就……往前跳了一下……”

“啊。”甘卿有点茫然地应了一声,“听明白了。”

路口倒计时牌结束,转了绿灯,喻兰川却没动,好在这条马路不是单行道,路上车流稀疏。

他伸手把车载音乐关了,关完,他立刻又后悔了,因为整个车厢里一下寂静下来,连心跳声都分毫毕现。

甘卿:“那个……”

变灯了。

喻兰川几乎与她同时开口:“我……”

两个人同时闭嘴。

甘卿谦让道:“你说。”

“我看人不看出身,更不看什么所谓‘师承’。”喻兰川说,“什么年代了,还跟你穿的那破马甲一样土吗?”

甘卿:“……”

“于严打电话说小楼着火了,你在火场里,紧接着电话里就有人喊‘楼塌了’……”喻兰川说不下去了,重新按开了音响。

甘卿的睫毛好像不堪重负似的忽闪了一下,随即又垂下去:“你是因为这个,才大半夜赶过来的?”

喻兰川一脚踩下油门:“不然呢!”

轿车才蹿出白线,交通灯又变回了红灯,遵纪守法的小喻爷急忙又刹车,“咣当”一下,把俩人震了三震。喻兰川低骂了一声:“我问都没问清楚就跟人借了车赶过来,结果你没事人似的见面就说要告别,你是人吗?”

甘卿很想说,这又不是一码事,可是不知怎么的,话到了嘴边,没说出口。

她经过医院楼道,就像看了一幕一幕情景剧似的,入眼不走心,不料突然也被拉到“剧情”里,一时无所适从。

有人听见只言片语,就驱车几个小时,从燕宁市区跑过来找她。

这个人还深更半夜跑到东郊墓地,翻墙进去,就为了阻止她私下里去找王九胜……

这一任的小盟主这么热心肠么?

她忽然沉默,喻兰川手心的汗几乎开始让他的手打滑了,胸口的发动机心脏好像崩了几个气缸,越发没头没脑地乱跳起来,与车载音响里那些上个世纪的老歌联袂组成了一段噪音。

从小到大,喻总都是一朵等着异性表白的“高岭之花”,自尊心高高地架在雪山绝壁上,负责偶尔施舍几个眼神给表白者,以示不感兴趣。差不多是头一次艰难地低下头,说出这种话……她居然还敢沉默?!

“呸。”喻兰川心想,“我说什么了?我才没表白……别唱了,真烦!”

他有些恼羞成怒的在变灯的一瞬间,把车开了出去,又关了音响。关了音响觉得尴尬,打开又觉得吵,来回开关几次,甘卿终于忍不住说:“小喻爷,你就饶它一命吧。”

“别多想。”喻兰川冷冷地说,“你小时候救过我一次而已,还你人情。”

“谢谢。”甘卿说,“呃……我就不用脱衣服以示对等了吧?”

喻兰川:“……”

甘卿:“毕竟我也没有小狗的……”

“闭、嘴!”

甘卿感觉小喻爷快报警了,于是从善如流地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喻兰川成了暖空调以外的第二热源,一路头冒蒸汽地驶回燕宁,甘卿不知是被热气烤得昏昏欲睡,还是怕他尴尬,干脆就在旁边闭目养神。

喻兰川不动声色地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觉得甘卿有一张自带寒意的脸,无论被多高的温度烤着,皮下的毛细血管也不肯显露出一点红晕,节约生命力似的。

她的右手搭在车门上,绑着绷带的手指悬空,不由自主地轻轻颤动,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危险的,反而让人有种想要握起来、攥进手心里的冲动。

“我可能是疯了。”喻兰川想。

大龄男青年忙于加班,没工夫找对象,看见个长得像点样的异性就胡思乱想。

“等等……谁是大龄男青年?我才不是,我风华正茂!”喻兰川满脑子弹幕,“这不就是个土了吧唧的柴禾妞么,哪有样?路人水平!”

又一个红灯,喻兰川忍不住偏头瞥了她一眼,把外套脱下来扔在了她身上。

甘卿肯定醒着,装蒜没睁眼,睫毛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