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一挑眉:“还来吗?”
喻兰川紧绷的嘴角忽然往上一翘:“来。”
可就算打不过,又怎样呢?
总有那么一些时候,是要放下理智、放下一切,忘记那些高高在上的“策略”,忘记得失,朝着本能和勇气指引之处,头破血流地走。
“你找死!”
“我听人说,你从小就因为身体发育不良,练功事倍功半,”喻兰川飞快地说,“练了小半辈子也没见练出什么名堂,跟人比武还围殴,围殴还被人打得屁滚尿流,后来蹉跎岁月,又被打断了腿赶出丐帮。好的时候功夫不成,断手断脚了反而能逆袭?我不信。像您老这样的人品,居然说比武就比武,打断她一条本来就不听使唤的胳膊就放嘴炮走人,这么得饶人处且饶人吗?我也不信。”
杨平眼角倏地一抽。
“你说证据不足,所以你不怕警察,我同意——那么既然你不怕警察,为什么还要急着脱身?”喻兰川轻轻地眯了一下眼,“我找不到别的解释,只能想到你用了某种作弊的方法,让自己突然变得很厉害。邪功的原理我不太懂,但药物的可能性更大,它的功效有时间限制,是不是?所以你想把我们吓唬住,再也不敢挡路。这个时间限制是多少?五分钟?十分钟?还是限制你用邪功的次……”
喻兰川没说完,杨平好像为了证明他说得不对一样,突然朝他扑过来,球杆和诡异的手掌短兵相接,传导过来的力量竟然比方才还要骇人,喻兰川双手险些脱力,寒江七诀在他手里也走了调,被杨平狠狠地一扭,他右手手腕一阵剧痛,关节瞬间脱开,球杆掉了!
喻兰川平平安安地长到这么大,连车祸和运动事故都没出过一次,还是头回体会到“伤筋动骨”,真的疼,恨不能让人满地打滚的那种疼。那一瞬间,他忍不住想:挑断自己的手筋是什么滋味?
也是这种疼法吗?
不……应该比这更痛苦吧?她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能下这种狠手?
闫皓大叫一声,举着大棒抡向杨平后背,杨平一横胳膊肘就撞飞了他抡过来的木棍,泛着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看过来,透出近乎兽类的凶光——发紫的血管已经爬到了他的脸上,蛛网一样黏在太阳穴两侧,这让他看着有点不像人。
闫皓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
杨平朝他逼近过来。
喻兰川呼出的白雾不住地颤抖,强忍着没叫出来,硬是挤出了一个冷笑:“这……算什么?新型毒品吗?你跟人分享过吗,你那些拥趸不会也有吧?杨前辈,你说警察抓不着你旧案的把柄,那……吸毒贩毒了解一下?”
杨平怒吼一声抓向他肩膀,突然寒光闪过,正戳向他手肘关节,杨平躲闪不及,袖子上被划了一条破口,沿手筋方向,三寸两分!
“别跟他们玩了,”甘卿吊着一条胳膊,单手捡起了悄悄方才掉的匕首,她指尖微松,几把带血的剃须刀片掉了下来,指尖扫过刀刃和血槽,缓慢而坚定,就好像她的左手不是成年之后才凑合着用,而是从小锤炼过一样,从来没有哆嗦过,“热个身而已,我什么时候……咳……认输了?”
杨平快被他们几个搞疯了,如果说之前动手还讲究个“比武”的姿态好看,这回就是“爆种”后彻底什么都不顾及了,彻底成了一条疯狗。
杨平的伸缩棍一棍敲碎了墙砖,暴风骤雨似的朝甘卿砸去,甘卿是万万没有石头结实的,而且她右臂折断,基本是半身不遂状态,左躲右闪的时候显得拖拖拉拉,几次三番都是快要砸到她的时候险险躲过。
杨平当然发现了,专门针对甘卿右侧,看她哪边不灵便就瞄准哪边……就像当年他们几个人围攻卫骁,看似是卫骁狂妄,以一对多,其实他们几个早就暗中分工明确。那一次也是有同伴使出“缠”字诀,纠缠住卫骁拿刀的右手,让他趁机动手。
他们并不觉得这样不公平,因为同辈都是这个水平,你卫骁凭什么出类拔萃?凭什么这么狂呢?所以一定是你作弊了,又或者万木春一系本身就是邪术,不配和他们名门正派并列五绝,不配和正经武功相提并论。
既然是邪术,不能用常理看,那么多人打一个,当然也是有道理的。
只要能赢。
此时两人动手的速度,旁观的闫皓已经看不清了,这时,远方终于响起了警笛声,与此同时,杨平一拳砸向甘卿的太阳穴。她右臂骨折,根本不可能格挡,如果低头躲,杨平的伸缩棍就会顺势砸在她头顶。
但这一次,甘卿没有躲。
锋利的匕首划破了杨平的胳膊,毫厘不差地沿着那手臂上狰狞的疤痕挑了上去,与多年前卫骁挑断他手劲的那一幕离奇重合,杨平发出了一声惊恐到极致的惨叫,而与此同时,一条胳膊凭空插了进来,正挡在杨平的拳头和甘卿之间,手背碰到了她的脸。
甘卿左脚为轴旋转出去,匕首划到了底,一掰一卡,把他整个人掀了下去。
杨平像是遭到了极大的痛苦,蜷成一团倒在地上,浑身不断地抽搐,赶来的警察们一拥而上,甘卿举起左手,把匕首扔在地上,几不可闻地冲杨平笑了一声:“你也配说血性?”
不明情况的警察们冲上来,迅速把在场所有人都隔离开:“有人受伤!叫救护车!”
杨平嘶声惨叫:“我的手筋!我的手筋!”
“天!手筋?是刀伤,匕……”两个警察艰难地按住杨平,把他翻过来,看清了他紧抱的那条胳膊——上面有一条血线,刚好沿着他胳膊上的一道伤疤划的,与伤疤重叠在一起,显得格外狰狞可怕……
然而再仔细看,那刀伤却只是划破表皮、才刚刚触及真皮层的深度,既没伤筋,也没动骨,这人凝血功能还真不错,这么一会,伤口已经有止血的趋势了。
警察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在地上滚的杨平,又看了看狼狈的甘卿,这么一对比,地上躺的这位宛如一场失智的碰瓷。
“哎,”一个警察头疼地掀开大盖帽,抓了一把稀疏的头发,无奈地说,“大爷,您这手筋是画的吧?醒醒,别装啦。”
杨平充耳不闻。
他曾经以为自己在阴暗狭窄的泥塘后巷里,亲手了结了自己一生的噩梦,为了雪耻,他不辞辛苦地把那些废物们都找来旁观,让他们做人证,证明他把卫骁打得跪地求饶。
可原来没有。
噩梦是不吃自欺欺人那一套的,他粉饰多年的假象薄如蝉翼,被小刀轻轻一刮,就露出狼狈的真相来——
卫骁先被王九胜派人阴谋撞伤,内脏出血、行动不便。
如果不是这样,杨平根本没有再次与他动手的勇气。
“这人怎么回事?”警察看出了他神志不清,疑惑地问,“精神不正常吗……我去,他这脸上和手上是什么东西?纹身吗?”
“不知道,”没穿外衣的甘卿好像才感觉到冷,吸了吸通红的鼻子,被冷风一刺激,眼泪又下来了,她瓮声瓮气地说,“突然就这样了,跟犯病了一样,凶得要命,吓死人了。”
警察的表情严肃下来,显然是联想起了瘾君子的症状:“叫救护车,再联系一下法医的同志……都带回去……哎,这怎么还有个小女孩伤成这样?跟你们一块的吗?成年了吗?”
一个女警连忙跑过来查看悄悄的情况,警察们脚步匆忙,杨平几十年份的惨叫声听起来撕心裂肺。
甘卿有些出神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的右手是著名的万木春杀人刀,天赋异禀、锋锐无双。
但……当年被她亲手废了。
只剩下一只天生不是惯用手的左手,最开始是在她最茫然无措的几年里,为了方便日常生活随便锻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