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什·普博。”卡兰滋曝出了他的名字, “他现在已经被当地教会控制住了, 会被马上调送到帝都来。羁押乔什这件事是由委员会和枢机院共同见证的,虽然可能出猫腻, 但是人肯定能活着送到帝都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其他人证和物证的搜集。”
“我明白了。”戈尔多点头。
“明天早上九点,你可以和调查的队伍一起,从帝都出发前往波佩城。”卡兰滋说道,“行程有些仓促, 有劳你了。”
于是第二天, 戈尔多临时加入了调查员们的车队。
在看见戈尔多时, 他们多多少少都吃了一惊。这个队伍大概由五六个人组成, 主事的原本是个双鬓微星、略显瘦削的中年男人,但是在看过卡兰滋交给的戈尔多的文件之后,他当即拍板,把队伍的领导权交给了戈尔多。
其实本来戈尔多身为法官的等级也比他高一点,但他的举动还是省去了戈尔多不少麻烦。
“我相信卡兰滋先生的眼光。”这位神色严肃的中年男人说道,“我的名字是罗曼,很高兴认识您,子爵阁下。”
果然,有了爵位之后,别人和他接触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年轻人是个有爵位的贵族”。戈尔多也不知道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罗曼先生。”戈尔多回了个礼,“说说我们这次调查的行程吧。和计划书上的安排一样么?”
“是的。”罗曼戴上眼镜,把手中的文件展开来,“这次我们主要调查的就是波佩城上的富商家族,特涅兰家。首先我们需要辨明特涅兰家的少爷海因兹是否真的有被恶魔附身的嫌疑,此外就是他的后母艾德琳娜·特涅兰是否真的出钱贿赂牧师。”
“要得出一个调查结果并不难。”罗曼轻轻叹了口气,“难的是调查出真相。”
就比如说,艾德琳娜是否真的用钱贿赂了乔什——如果乔什那边的调查没有进展,而乔什和艾德琳娜本人又抵死不认,那他们很难找到有力的物证。
当然,他们这次的行动也不是非要证明贿赂行为存在。
“先去看看吧。”戈尔多说。
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五天赶到了波佩城。那是个临近海边的城市,城郊有大片的黑色石滩。城镇并不算繁华,看惯了帝都的繁荣和轻快,这里的安宁就甚至有些寡淡了。
他们下榻了教会设置的旅馆,然后马上开始着手调查特涅兰家的事。
特涅兰家对他们的到来一无所知。在门房通报了帝都教会来人之后,这家的主人才慌慌张张地迎了出来。
“是教廷的各位先生来访……哦,请原谅我的失礼!”那是个有些发福的男人,他披着件光鲜亮丽的袍子,但是腰带没有系完整,看起来也是急匆匆出门的,“各位老爷请进。”
看着他谄媚中带着一丝慌张的模样,戈尔多简单向他介绍了一番他们的来意。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来问几个寻常的问题。”戈尔多微笑着说道,在他有意放下架子的时候,他那张脸还是很能唬人的——在特涅兰先生眼里,他简直就是一个再和善不过的贵族少爷,怎么看都比同行的其他人好说话。
曾经在法庭上看见戈尔多与其他法官舌战时有多么冷酷无情的几个调查员:“……”
他们看了眼特涅兰先生,总觉得他脑门上写了个“危”。
戈尔多他们跟着特涅兰进了他的庄园。特涅兰不愧是本城的豪富,庄园里的内饰都相当华贵,连他替戈尔多倒茶用的都是从东大陆漂洋过海而来的名贵茶具。
“请用。”特涅兰说。
戈尔多温和地笑了笑:“开门见山得说——我们是为了您的儿子而来。”
特涅兰瞬间慌了神,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他有些崩溃地解释道:“您们也是为了我儿子而来的?我就知道……之前那位牧师大人主持的驱魔仪式只进行了一半就被人打断了,或许没有生效。但是请您相信我,我们全家被恶魔蛊惑的只有他一个,我——”
戈尔多示意他停下:“实际上,我们今天就是来调查事情的真相,看看您的儿子是否真的被恶魔附身了。之前那位牧师的驱魔仪式在程序上出了点小错误。”
特涅兰呆住了。
“总之。”戈尔多站了起来,“先让我去看看他吧。顺便一提,您的夫人在家吗?”
特涅兰:“她不在,她出门去祷告了……”
“原来如此,您的夫人真是虔诚。”戈尔多装模作样地赞叹道,然后趁着转身的空档把身边的罗曼招了过来,“找人去调查一下特涅兰夫人常去的教堂。可以向教堂附近的居民打探点消息。”
罗曼点了点头。
戈尔多则由特涅兰引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一间与这座庄园中其他的建筑看起来不大一样的泥砌矮楼。墙上的漆痕斑斑驳驳,看起来有些年头,且只有一扇窗户,从外看去,那扇窗户黑漆漆的,有股荒凉阴森的气息。
“因为驱魔仪式被人中途打断了,我们也不知道他身上的魔鬼被驱除了没有……”特涅兰说,“所以我们只能把他暂时关在没有人的地方——”
戈尔多打断他的话,皱眉说道:“把门打开。”
“是是是。”
一扇有些破烂的门被推开,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木头腐朽的味道。室内昏暗得几乎只能看得见地面。
戈尔多往前走了几步,寻找到了一个身影。
他蹲在杂物堆成的角落里,白皙而瘦小的脸上有一道凝固了的血痕。他双眼微合,似乎是昏过去了,又似乎是醒着。听见脚步声后,他有些疲惫地睁开眼,准确无误地将目光投至戈尔多站着的地方。
他的脸过分漂亮了一些,但表情无悲无喜,像是个木偶。
戈尔多走过去,蹲下来,不顾特涅兰的抽气声,向这个孩子伸出了手。
“你好,海因茨。”
海因茨盯了戈尔多半天,眼神中透出淡淡的迷惘。但是戈尔多没有催促他,而是耐心的等待他领会自己的意思。
果然,海因茨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自己沾满了灰尘的手试探性地伸了过去——
两手握在一起。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嘶鸣着。海因茨有些惊讶地缩回手,意外地抬头望向戈尔多。
戈尔多脸上则没什么特殊的表情。
“这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他叹了口气,对他身后不可思议的特涅兰说道,“如果他表现的有些古怪,你也不用过于介意。因为他或许只是生而不同——有一些人就是这样。”
特涅兰的脸色青了又白,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可是之前那位牧师说——”